然後越來越多的磚變成猩紅色,空氣中彌漫着濃稠的血氣。
趙明斐随意坐在象征至高無上的王座之上,唇瓣微彎,斯條慢理地用錦啪擦拭劍刃上的血迹,青色的帕子被染成深黑,像是未摻水的墨汁般黏膩。
他當真踐行自己說過的話,遇到頑固抵抗的,先到後宮抓來親眷,将其當面斬殺,随後又拿出一本冊子。
趙明斐體貼叫人送到跟前,言笑晏晏:“一家人,誰也不能少。”
負隅頑抗者撿起書冊,翻開一看,竟然是家譜,當即昏死過去。
趙明斐好心叫太醫替他針灸紮醒。
殺戮從宮内蔓延到宮外,早先潛入城内的三千精兵分作數十股,聯合李玉手中的人馬将這些個世家大族的府邸團團圍住。
宮裡每送出來一本奪命冊,就有一個姓氏在京城除名。
趙明斐殺人誅心,定要等阖府老少全部伏誅,方才下令殺掉早已失魂落魄的朝臣,他們往往等不到銀甲侍衛拔刀便要自行了斷。
然而趙明斐早有預料,勒令侍衛死死制住,必定要等到家族中除他之外最後一個人頭落地才肯松手。
等人自戕後,他哀歎着命人厚葬。
一連數十日,整個城人人皆化為驚鳥,稍有風吹草動便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屠刀忽然在自己頭頂落下,遭遇滅族之禍。
趙明斐丢的冊子有薄有厚,竟真的不在乎他們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也不擔心将他們屠戮殆盡後朝廷無法運轉。
随着周圍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還尚存活的人饒是再糊塗,看着地上淋漓的鮮血,聽着耳邊撕心裂肺的慘叫,也該知道如何選擇了。
相比起前朝的腥風血雨,後宮顯然要平靜得多。
但僅僅也隻是看起來平靜,女眷妃嫔們被限制在一個大廳内不得出入,她們誰也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任由恐懼在無聲中蔓延。
外面守着數十個帶刀侍衛,他們面朝殿外,臉上透着不近人情的肅穆冰冷。
女眷們已經被困在宮中數日,心理和身體受到雙重折磨,然而卻不敢有一刻松懈,眼睛戰戰兢兢盯着緊閉的大門,生怕它不打開,又更怕它又打開。
因為每打開一次,就會有幾個人被拖走,無論是參宴的命婦貴女,還是已成皇家的妃嫔都無法幸免。
她們離開時哭聲凄厲,精緻的妝容變得狼狽不堪,即便這樣也未能打動這些個冷面悍将,遇上不省事的直接将刀架在脖子上。
刀鋒上的冷光讓在場的人的臉色煞白,膽戰心驚。
最要命的事,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架勢,可不像是放人出宮。
眼看大廳内的人越來越少,最先坐不住的是江盈丹,她從小是天之驕女,父親是首輔,姑姑是皇後,别說有人拿刀指着她,連白眼也未曾受過一個,何曾受過這般驚吓。
她看向上首的江皇後,好幾次想跑過去問她現在該怎麼辦,被她母親死死按在原地。
江夫人冷睨了她一眼,“乖乖坐下。”
如今人為刀俎,她們是魚肉,隻能等着前朝博弈出一個結果。
江皇後還算冷靜,畢竟在深宮沉浮十幾年,看出趙明斐是要殺雞儆猴,她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籌碼,做任何事都徒勞無功。
眼神不由自主瞥到牆角胭脂色宮裝的妃嫔身上,她身邊現在圍繞着許多人,甚至有品階比她還高的嫔妃,這位正是趙明斐的生母李貴嫔。
李貴嫔原本和其他人一樣驚慌失措,然而漸漸在周圍人的吹捧中迷失自我。
造反的是她兒子,若是成功她的地位水漲船高,若是失敗,她完全可以推脫不知情,失去這個兒子,她還有另外一個從小長在跟前的小兒子。
李貴嫔對趙明斐其實沒有什麼感情,比起天真活潑的小兒子,趙明斐讓她感到心悸。他明明是在笑,卻總有種涼薄的悚然,叫人無法親近。
皇後内心冷笑,李貴嫔在想什麼她一清二楚,反而對趙明斐的冷酷無情愈發忌憚。
比起提前離席的恭王妃,他的生母似乎也沒有受到更多的優待。
日升日落,等到門再一次被打開時,大廳裡的人隻剩下一半,這回走進來的不再是面目猙獰的侍衛,而是東宮的大宮女右想。
她面無表情環視一周,最終落在江皇後略顯疲态的臉上。
“殿下有令,請諸位娘娘各自回宮,其餘夫人小姐們随我出宮,宮門口已為各位準備好歸家的馬車。”
聽到這句話的衆人幾乎熱淚盈眶,尤其是歸家二字,格外動聽。
然而右想話鋒一轉,冷聲道:“殿下提醒諸位,近來京中蹿入一夥流寇,來無影去無蹤,已有多家不幸遭難。請各位回去好好休息,切莫亂跑,否則做了刀下亡魂,豈不冤屈。”
大夥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顫抖着嘴唇低聲稱是。
右想滿意地走在前面,女眷們支起發軟的腿,相互攙扶走出令人窒息的大殿。
于此同時,流寇中的某位帶頭人在西街公卿府邸作亂時,不慎被一位弱柳扶風的女婢砍傷了腿。
嚴珩一嘲笑他:“顧焱,你竟然被一介女流傷到,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床上的男子雖然年輕,卻是一位用劍高手,嚴珩一等人能有驚無險到達黎城,他功不可沒。
顧焱躺在床榻上,手臂擋住眼睛不想理他。
嚴珩一笑嘻嘻坐在床邊,揶揄道:“你要是真喜歡,待我去查清她的底細沒問題後,向殿下替你求個情,将她賞給你。”
趙明斐雖打定主意對這群屍位素餐的蠹蟲斬草除根,卻對無關緊要的奴仆網開一面,當然,若有那些個要盡忠赴死的也不規勸。
顧焱擺擺手,示意他快滾。
嚴珩一與他一路患難與共,早把顧焱當成自己人,對他的無禮也不在意,同時說起話來也沒顧忌。
“對了,你之前說過回來後要娶一位小姐,她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