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斐殺了如此多的高門公卿,再加上不少人曆此大劫後萌生去意,有上書稱病的,有告老還鄉的,短短幾日官吏人員減損過重,官署内門可羅雀。
誰料吏部忽然接到一本厚厚的冊子,上面寫滿人名,亦寫清了他們調動的職位,人數之多,補足空缺綽綽有餘。
細細一看,裡面有不少曾經因得罪趙明斐而被貶谪到偏遠地區的官員,五年前的狀元,三年前的榜眼,還有一杆子曾經在京都熠熠發光,卻轉瞬自動請纓去外地赴任的俊才們。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背後沒有靠山。
或出身不顯,或門第敗落,亦或者得罪權貴無法保全自身,選擇藏鋒斂锷遠走他鄉。
吏部尚書還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常桓。
此人是去年的探花,因其相貌俊美,文采出衆被皇帝點為探花郎,遊街時惹得不少閨中少女一見傾心。
有位京城的小姐看中探花郎,想要榜下捉婿,在得知對方已有妻兒的情況下竟然派人去滅口。好在她們途中遇上嚴珩一,将人救了下來。
常桓當時就去告了禦狀,然而皇帝卻以沒有造成人命草草揭過,隻因對方是上京大族,牽一發而動全身。
因為他的不識好歹,在官場上被同僚排擠,最終在嚴珩一的建議下請調離京。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吏部尚書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内心震動不已。
果然趙明斐來者不拒,隻要在位期間沒有重大過失的官員,他一律準許歸鄉榮養,而有重大過失的則直接拖出去斬首。
血腥氣又一次席卷京城,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因此降了三成地價。
等到養病的官員回過神急急回來銷假,發現早已沒有他們的位置,悔之晚矣。
趙明斐用行動告訴這些個倚老賣老的官員,他們不做,有的是人等着發光發熱。
保住烏紗帽的官員們則收起僥幸心理,他們原本以為殺戮過後必是安撫,故而端起架子等趙明斐禮賢下士,順便再撈些好處彌補驚吓,誰曾想趙明斐釜底抽薪,壓根不在乎他們。
是以,當他要立江念棠做皇後時,前朝竟無一人敢因她生母卑微而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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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事情趙明斐全數交給江念棠打理,意思是她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又派右想從旁協助。
起初江念棠對這場婚禮并沒有抱什麼期待,大部分都交給右想打理,告訴她按照宮裡的規矩辦便是,直到趙明斐叫左思拿來送給皇後做壽禮的那套點翠掩鬓。
掩鬓通常成對出現,自下而上插入左右鬓邊,收攏兩側碎發,露出完整的臉,在大虞多見于婦人發髻上,也是女子已成親的象征之一。
團花翠羽中央鑲嵌的翡翠被換成了成色極佳的帝王綠,被能工巧匠雕刻成一朵海棠花的形狀,栩栩如生,精美華貴。
江念棠看見它們的瞬間,平靜的内心不可抑制掀起波瀾,而後便開始插手大婚諸般事宜。
這日,貼心的尚衣局送來兩人的婚服,請江念棠補上最後一個鎖邊,權當她已親手縫制。
撂了針線,江念棠凝望着織金鑲玉的婚服,光彩華貴,看得眼前眩暈,想要出去走走。
散步到禦花園時,兩名宮女恰巧靠在假山深處躲懶,閑來無事正讨論立後一事。
“江家的那位小姐不知道奪了什麼運道,竟然能被立為皇後。”
“可不是?從一個名聲不顯的庶女魚躍龍門,攀上登天高枝,令人羨煞。你說我們怎麼就沒能遇上這等好事,我再不濟,生母也是秀才娘子,比什麼亂七八糟的歌姬強多了。”
見她越說越沒譜,剛起頭的宮女慌了,連忙阻止同伴。
“好了好了,趕緊幹活去。”
“煩死了,又要冒着烈日去灑掃。”被挑起酸勁兒的宮女忿忿道:“她現在得寵又能怎麼樣,往後宮裡進的人多起來,她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右想姑姑,奴婢該死。”
右想臉色冰寒,當場命令人拖下去杖斃,被江念棠攔住。
她的語氣沒什麼情緒:“小懲大誡算了。”
一兩句話而已,犯不着要人命。
這事兒發生不到一炷香,趙明斐已經傳令将兩名宮女打得血肉模糊,屍身被人擡着在内庭遊走,務必讓所有人知道她們因何而死。
晚膳時,趙明斐說起這件事,問她是不是生氣了,江念棠搖頭,她的表情不似作僞。
趙明斐眼眸微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你不怕以後有了新人,我忘了你?也不怕我忘恩負義,苛待于你?”
江念棠手指微頓,認真望向身旁人,“殿下心中自有謀算。我自知身份低微,隻要能偶爾見到您,就心滿意足了。”
趙明斐眉眼彎彎,輕歎一聲:“我們是患難夫妻,你該對我有點信心。”
她愛得太卑微了,就差明說随他處置。
江念棠驟然放下碗筷,一字一頓道:“我要你明媒正娶我為妻,發誓不許納妾,今生今世隻準有我一個。”
趙明斐聽到納妾這個詞覺得有點奇怪,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江念棠身上。
她像變了個似的,澄澈的眼眸中閃動着肆意嬌扈,讓他感到新奇。
這樣生機勃勃,明媚自信的江念棠他從未見過。
趙明斐屈指掩唇輕笑:“這麼霸道,小心有人參你是妒婦。”
江念棠愣了一下,眼裡的光頃刻黯淡,她垂眸道:“和殿下說笑而已。”
趙明斐臉上的笑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