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死的庸醫褚長淵不是說沒問題了嗎?是回光返照?這世上已經沒什麼能讓他慌亂,沒什麼能難倒他了,不是嗎?他已經能很好的控制隐藏真實的情緒了,可為什麼,五髒六腑像是挪動了位置一樣難受。
紀梵狸接受君绾玉早晚會離開他生活,他對人世間的離散看的很開,猜測人心太累了,他從出生就活在算計中。
他一邊和自己宛若仇人般的父親紀笑庸周旋,一邊又提防着君绾玉的利用,再到後來,他殺死了那些表裡不一所謂的親人,擊垮了阻礙他掌握更高權利的敵人。
紀梵狸恨君绾玉将自己變成這樣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卻又很感激她賦予他的一切,讓他一步一步從蝼蟻變成如今高高在上之人,這個極易蠱惑人心的女人既是仇人也是恩人。
恨嗎?恨過吧。
“你離開的那天,我想我就病了。”紀梵狸自言自語的說着。
“那天,我既無法安心的在你鋪好的路上前進,對于你的死,又什麼都做不了,無力的我......你是我最後的一個仇人,即使那天我如願報仇,也毫無幸福感可言。也許,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報仇吧......我想要的不過是有人願意溫暖地接受我,能聽到有人告訴我,沒有哪個孩子出生就是原罪,我是可以活下去的......以及,有家可歸的......生活。”
紀梵狸似乎看到了死去的母親,李杋離手上拿着好幾支簪子,正在糾結選哪一支,君绾玉則是拿起一隻珠花就往頭上戴,看李杋離糾結,一把奪過,将那幾支簪子都插在了李杋離的發髻間,君绾玉擡頭看見他,便笑着朝他招手。
“愣着幹嘛呢?快過來結賬。”
紀梵狸小跑過去給了錢:“你不是有錢嗎?”
君绾玉湊近紀梵狸神秘兮兮道:“我的錢,有用。”
眼前的場景突然幻滅。
圈在紀梵狸腰間的雙手蓦然松開,風漸起,桌案上被揉皺的彼岸花被吹落在地。
懷中人的心跳一點點斷續。
無能為力。
紀梵狸執起君绾玉的手,吻上她的手背。
從一百步的距離到二十步的距離,明明和君绾玉隻相差十步了。
告訴我吧......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隻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
你想要的東西我為你雙手奉上......你想做的事情我與你并肩同行......你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若你要我殺了韓璟,我就替你除掉他。
但你不願意吧?
你不願意憎恨詛咒那個把你帶離了故鄉,那個把你視為棋子,那個把你從單純變得滿是心機,折磨至此的人。
即便你自己的心已經被燒的焦黑殆盡。
除了遵守和我外祖父程讓的約定,關懷我娘和我,你仍然對我别無所求。
所以......
除了在背後追逐着那個隻看着他背影的你......
我束手無策。
這到底算什麼?
面對這樣的你,我仍然甘之如饴。
紀梵狸單手抱起她,從隐雲傘中抽出映月,刀刃上一面刻着正楷“映月”,一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君绾玉’。
他沒有想到君绾玉會将其制作進隐雲中送給自己,最後到死,也是用映月自殺。
君绾玉的砗磲圈,紀梵狸一直戴在腕間,從不離身。
紀梵狸從不信佛也不拜佛,他非寡欲人,動嗔癡,生愛恨。
他娘生前說過,壞事做盡的人是得不到神明的庇護。他早已經不幹淨了,身上背負着數不清的人命,手上沾滿了鮮血,他是無法去天上找自己的娘,這輩子死後隻能跟着君绾玉一起下地獄,地獄若不收,那就孤魂野鬼永生永世這麼飄蕩着。
他不信神明,但哪怕機會毫不可能,隻要是顧及到君绾玉的事情,他不會放過一絲一毫。
神佛慈悲人間,而他紀梵狸所謂的人間,不就是君绾玉麼。
金錢,權利,現在乃至于生命。紀梵狸統統都要掌握在手。
他抵着君绾玉的額頭,柔聲道:“索性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我不是你塑造的救世主,我隻想跟你回家。”
銀刃帶着風雷之聲,“哧”的從胸口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