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梵狸摔在牢房門口，他掙紮起來，隻來得及看到何明一頭撞死在冰冷的鐵栅欄上。
何明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臉上帶着一種解脫的微笑，仿佛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結局。
不知道他臨死前的那抹微笑是不是因為終于可以去見那些在宛陵戰役中一同犧牲的同僚。
牢房内的氣氛變得沉重而壓抑，紀梵狸看着君绾玉朝自己走來，壓下心中的怒火：“為什麼不阻止何明？”
“他心中的委屈壓抑太久了，”君绾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精神早就不正常了，否則能被你三言兩語哄騙着跟你講他的往事？”
君绾玉走到紀梵狸的身邊，拉過紀梵狸的手腕，搭了脈，“恭喜你，何明用雄厚的内力助你打通任督二脈，也算是彌補了你在練武上時間的空缺，可惜我不通醫術，無法幫你處理内傷。”
“怪不得你不願教我你的武功，隻讓我學基礎招式，原來是用在了這裡。”
“我是殺人的武功，對你沒有任何幫助。”
紀梵狸深吸了一口氣，确實感覺到一股力量，但身體還是很疼，他緩緩開口道：“你是故意說給何明聽的吧，這些年牢獄生活已經将他折磨的不成人樣，但他依舊想要當一個忠誠而有原則的人，他痛恨那些毀家滅國之人，痛恨草菅人命之人。你利用了他的這一點，把自己僞裝成他最厭惡的人，引導他對這個世界失望，逼他自我了斷，賭他在最後時刻的選擇。”
君绾玉松開了紀梵狸的手腕，似笑非笑：“我為何要僞裝，我本就是那樣的人。”
紀梵狸眉頭一皺，雖說君绾玉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至于像她說的那樣那般不堪。
“在他眼裡，我是瀛洲子民。而你，是逆賊。他這幾十年的内力傳承給我，在他看來不虧，他雖不指望我能殺死你，但若我能給你找不痛快，何明怕是在黃泉路上牙都要笑掉。”
君绾玉微微揚起下巴，“梵梵，何明話中有一個詞我不喜歡。”
“什麼？”
“人們總會用不同的詞語來形容男人和女人。一個男人做成功一件事，是因為他有“謀略”，一個女人做了同樣的事情，是因為她有“心計”。男人可以對很多事做出回應，而女人做出的回應隻會被認定為過激。”
“仗打失敗了，便叫女人去和親，國家亡了，就拿女人來頂罪。殷是妲己亡的，周是褒姒滅的，所謂紅顔禍水，隻是男人們為了掩飾自己欲望和無能的借口。女性，她們有思想，有才華，不是隻适合在家相夫教子，談情說愛。”
“我這個人锱铢必較，倘若不是盯上了他一身的内力，我不會讓他死的這麼輕松。”
紀梵狸嘴巴微微張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湧出，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你真是......不可理喻。”
即使過程百般曲折，但結果仍然是君绾玉所設想的。
紀梵狸問君绾玉：“你當真沒有想起他是誰？”
“唔，聽他講的故事倒是想起來一點，組織的某個任務？”君绾玉不确定。
紀梵狸沒想到君绾玉會回答他的問題，他連忙追問道：“什麼組織？什麼任務？你到底在那場戰役中做了什麼？”
君绾玉思索了一會：“我手段殘忍，若我在宛陵之戰出手相助西京軍，那戰場必定血流成河，雖然我會很難受，但我有信心不出半月就可拿下宛陵，何明說張敬堅持了五個月，說明組織給我的任務不是殺人，應是護着某人不死。”
“你這什麼記性，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記得。”紀梵狸欲再問些什麼。
君绾玉舉手表示認輸：“對于這些不重要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若君绾玉沒有說謊，結合何明的故事，這個組織怕是讓君绾玉在當年的宛陵戰役中保護李霁雲不死，所以何明才會看到君绾玉和李霁雲同行，君绾玉看着可不像是會服從他人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組織，讓君绾玉這麼的聽話。
“我是你的任務之一嗎？”紀梵狸盯着君绾玉的眼睛，想要從裡面找尋答案。
“不是。”
紀梵狸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從君绾玉那裡獲取到任何相關信息了，言歸正傳，他道：”你怎麼折返回來了？上面發生了什麼？”
“這間牢房一共有十八層，我們運氣真不好，被關在了第十四層。我一路來到了第二層，當我嘗試打開門時，聽到了一些聲音，紀府護衛們成功救走了你敬愛的大哥，可憐啊，紀煦澤有紀府護衛保駕護航，而你......”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我在紀府的地位。”紀梵狸僵白的十指一點點握緊，他直勾勾望着君绾玉，視線有些渙散，一切都說通了，他嘴唇一動：“所以你早就回來了，冷眼旁觀的看着我跟何明斡旋，被他打傷，到快要死的時候，才出手相救......可若不受這牢獄之苦，如何能觸動何明的内心，讓他心甘情願助我武藝更上一層。”
紀梵狸閉上眼，阿娘，他是不是開始變壞了？為何會變成這樣，對和他接觸的人，全是算計和陰謀。
君绾玉盡量壓住自己興奮的情緒，“梵梵，你從來都不會讓我失望。”
該是稱贊她教的好，還是他有模有樣學得好？紀梵狸壓下眼中複雜的情緒，轉身走了。
幽暗狹窄的過道，不見盡頭的樓梯，牆上長滿了黴菌，潮濕陰冷，一路上的屍體死狀慘烈，空氣中仍然彌漫着血腥味無聲地訴說着不久前發生的殘酷戰鬥。
君绾玉所言的一路來到第二層，是從第十四層一路殺到了第二層。
她趕上紀梵狸的步伐和他并排走：“害怕嗎？”
紀梵狸強裝鎮定的搖頭，手卻不自主的有些抖：“沒有。”
君绾玉牽住紀梵狸的手，“可我有點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