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了,直接拆掉吧。”尚知予沒了耐心。
“起!”随着一聲清喝,尚知予腳下的真氣纏住壇周地皮。地皮斷裂處迸出刺目火星,被掀起的土層裡竟夾雜着深埋地下的青石地基。數十塊磨盤大小的玄武岩在半空崩解成棱角分明的碎塊,裹挾着沙土形成褐黃色的風暴。青磚碎裂的聲響中,三尺見方的暗道赫然顯現。腐土氣息撲面而來。
地皮之下,王修士人抱着膝蓋縮在半大的洞裡,身子扭曲着,已沒了生息。
“……”三人皆是沉默。
尚知予蹲下腰,拂去了王修士臉上的塵土。
塵土之下,王修士臉上的刺青不見了,一張臉蒼白如紙,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迹象。
“他為什麼要鑽洞裡呢?”尚知予突然問。
沒人回答他,舞七和李琥面色各異。
“他長得有點像我師弟,劉弗。”李琥顫抖着聲音。
“……”舞七心亂如麻,現在不過日中,從昨晚到現在也就一天光陰,連着出現了三具各自詭異的屍體。
身份存疑的「陳氏」夫婦失去頭顱,裝神弄鬼的王修士死因不明。
在七日後,她有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具。
她思緒紛雜,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竟生做镖師的悔意,她若老老實實待在浔陽,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脖子上出現莫名其妙的月主之痕,似血蜧遊弋于肌理之中。這種恐懼是未知的,她對盛京春蘭路的詭誕一無所知。
街上似乎沒人在意王修士是死是活,有經過的民衆,淡淡瞥一眼屍體,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走開了。
這個地方明顯不正常。
“王修士死了,剩下的月主誰來選呢?”尚知予搭話剛才的小乞丐。
“公子給點吧,我快餓得說不出來話了。”小乞丐狡黠地舉起小碗對着尚知予。
尚知予掏出一把碎銀,放了進去。
“飽了飽了,多謝公子。”小乞丐喜笑顔開,“首先,王修士沒有死,他隻是是去了烏芫灣。”小乞丐接着指向舞七,“而她正好是最後一位月主,所以王修士任務圓滿回去了。”
聽到此,李琥橫眉一豎,險些又要發火,尚知予眼神示意他,搖了搖頭。
“前七個月主都是什麼下場?”尚知予道。
“啊,我隻知道開商鋪的劉老漢被月痕強行帶走了,其他的你們自己去調查吧。”
“這鬼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先快馬加鞭回镖局一趟,你跟尚知予留在這吧。”李琥實在受不了了,提議道。
“啊?”舞七意外。
“隻能這樣,我要先回去給王镖頭說明一下情況,你這七天待在這搞清楚月主是怎麼回事。”
“好。”舞七應下,與李琥告别。
“鼎足是空心的,與地下的洞相連,王修士先是用鼎中機關噴出假火,然後趁亂跳進鼎中鑽進洞裡,在洞裡不過一個時辰左右,自然死亡了。”尚知予蹲在破碎的鼎側,分析道。
“怎麼了?”他見舞七沒有回應,起身。
“我隻是……心裡亂亂的。”舞七語氣沉悶。
“你在害怕嗎?”尚知予低沉的聲音帶着微熱的氣息,在她的耳邊引起了一陣躁動的酥癢。尚知予的瞳孔裡栖着半阙冬陽,細碎的金箔在雲間簌簌飄落。雲絮裂開時,漫天的碎琉璃便墜入他溫潤的眸子裡。
“有一點吧……”舞七吞吐道。
“别怕。”尚知予輕聲,“你不會有事的。”
舞七跟尚知予随便找了家面館,面館裡人有認出來舞七的身份,也不避諱,當着她的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舞七沒什麼胃口,掐着筷子,在碗裡來回倒騰,戳斷了好幾根面條。
“我們換一家吧。”尚知予看出她的郁悶。
“不用,當時有好多人都看到我是最後一任月主了,去哪都是一樣的。”舞七自認倒黴,“尚知予你有什麼主意嗎?難道我真的要半夜跪在墳墓叢林?想想就害怕。”
“跪是在第六晚,離現在還有好幾天。”尚知予安慰她,“我們這六日在春蘭路深入走動一下,打聽一下前七位月主的狀況。”
我……們?舞七心下一甜,甘意順着血脈蔓延至唇間,她才驚覺唇角彎成月牙的弧度,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酸澀安心在眼底漫開層層暖霧,莫名覺得踏實了不少。
“我真想吐,被你惡心死了!”粘稠的、難辨男女的沙啞聲音自她腹腔深處蜿蜒滲出,像一大盆冰水,澆在她不切實際的幻夢裡。
她手一抖,筷子沿着桌角往下掉,尚知予順手接住,擡眼便看到舞七煞白的臉色。
“你怎麼了?”尚知予問。
“你沒聽見嗎?”舞七聲音發顫。
尚知予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還是搖了搖頭,“我聽到什麼?”
這次絕不是幻聽,因為舞七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的身體裡,冒出了第二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