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路也被牆頂遮蓋了一半。狹長而晦暗的道路一眼望不到頭。
陳陰陵背着長刀向前,她的步伐有些急促,心情算不上好。
文青靈早就将她從攔路的陣法中帶出來,但不知什麼時候起,她中了迷眼障,帶路的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掉了包,将她困在那一方後院之中,圍着一口枯井和槐樹轉了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圈。
她素來不是正統道門的一把好手,也不精通陣法符咒,所學的東西不過堪堪以力破之的笨辦法。
但文青靈不是。文青靈作為道門翹楚,陣法一門早已達登峰造極,迷眼障與她而言,不過小兒戲法,更何況陳陰陵在她身邊,她絕不會有粗心大意的說法。
但能在文青靈帶路的情況下,将兩人分開,留陳陰陵在一處打轉半晌,這就不得不令陳陰陵多想。
好在兩人結契的感應還在,能知曉對方安然無恙,陳陰陵才勉強壓下心裡的不悅。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文青靈。
宅院是典型的回字相扣戶型,占地面積驚人的大,直來直往的道路上,除了每個分叉的拐角有一口普通的水缸,并沒有什麼其它的特殊标志。
陳陰陵在其中走了半炷香的時間,一無所獲。似乎這諾大的宅院,隻有她這一個貿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叮鈴——”刺耳的鈴铛聲突兀地響起,回蕩在天地間。
陳陰陵停下腳步。她此刻正正站在一個十字的分岔口,除了正中央一口枯竭的水缸,沒有任何與鈴铛有關的物品,但這詭異的聲響卻無孔不入,仿佛聲源就在耳邊。
長刀已經握在手中,叮鈴的聲響愈發靠近,最終似乎貼在耳上,戛然而止。
幾乎是在瞬間,陳陰陵将刀橫向向後劈出,猩紅色的刀氣夾雜着驟然響起的凄厲的哭聲,狠狠揮出。鈴铛仿佛被一刀斬裂,随着嘶啞的一聲“叮——”,聲響彌漫、消散,距離陳陰陵僅僅十步的位置,憑空出現了兩半不過半個手掌大的銅鈴碎片。
與此同時,正中的水缸化成碎片,散落滿地。
凄厲的哭聲漸遠,陳陰陵卻絲毫沒有見到聲源的主人,隻有周遭陰冷的空氣似乎回暖些許。
她看不見身邊的東西,縱使身邊的建築、布局真實可見,甚至能觸碰,但陳陰陵從離開後院之初,就被什麼東西掩住了雙眼,以至于在鈴铛聲響起之前,她沒能發現身邊不知何時,跟了一個“人”。
這是陣法。意識到這一點,陳陰陵收起長刀,轉頭看向分岔口中央碎掉的水缸。
她将水缸的碎片撿起,向着西北、東南、正東方向十步的位置各放了一片,随後掃開原地剩下的所有碎片,水缸底部原本掩藏的,一隻詭異眼珠狀的血色圖紋登時露出。
不知這圖紋的繪畫技巧,但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能發現這隻眼珠似乎死死盯着觀圖人,仿佛附骨之蛆,陰冷靜谧。而水缸屬陰,幹涸則為生機驟滅,将圖紋壓于其下,陰力翻倍。
不出意外,這便是陳陰陵難以看見身邊跟蹤“人”的陣法陣眼。
陣法有陰陽之分,陰陣大多用來困阻、掩藏、抽取生機;而陽陣則恰恰相反,用來破邪、鎮祟、供取生機。而被有心之人改造過的陰陣,則更加詭谲,往往用來聚陰煞氣,謀害性命,這樣的陣法,被稱為煞陣。
陳陰陵曾見過文青靈繪畫或以天地之材擺放陰陣陽陣,也聽她講過有人專修邪道,研究煞陣。不論煞陣有多麼詭谲陰險,隻要仍是陣法,破除陣眼,便能解除陣法的所有效果。
而破除陣眼最快捷的方法,便是暴力。
隻是陣眼外大多有維護的力量,倘若暴力無法克制,破除者便會收到雙重反噬。
陳陰陵再度握住刀柄,蓄積力道,将外側裹住厚厚布條的長刀插入這隻眼珠圖紋之中,将其分為兩半。
刀身宛如沒入血肉,在陣眼外的維護力道不及陳陰陵的力量後,便層層碎開,任由長刀沒入緊實的泥土。
圖紋上淌出七八道帶着腥臭的紅色液體,從遠處看,就像是眼中流出的血淚。血淚從刀身黑色的布條上滑過,沒能留下絲毫痕迹,又在不遠處重新滲進泥土之中。
眼前的光忽明忽暗,随後逐漸清晰,陳陰陵能感受到周遭的氣流從滞澀重新變得流暢,于是抽出刀,随意甩了兩下,背在背上。
方才擺放的幾塊水缸碎片已經盡數化為湮塵,揭示了這一處陣法已經徹底破除。
陳陰陵将地上落下的兩塊銅鈴碎片撿起,下一刻,她聽見了不遠處傳來嘈雜的呼救聲——那是在十字分岔口左面的窄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