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一想法突兀地展現在腦海中時,小貮拾柒猛然驚醒。
她短暫地清醒了一瞬,明白自己此刻的狀态是不正常的。随之,她對自己下了限制——絕對不能離開這具棺材。
骨釘悄然将小貮拾柒的一切情緒波動轉化為恨與惡意,激發她對血肉的渴求。直到最後,小貮拾柒已經幾乎遺忘了一切,隻剩下嗜血的本能。
但她仍然記得限制,絕對不能離開這具棺材。于是她開始啃食自己。
從衣服下的手臂開始,一點一點向上吸食血肉。但滋味着實不太好,她吃不到任何鮮活的氣息。
小貮拾柒愈發焦慮。
直到某一日,宅院的大門被一夥耽擱了時間的夥夫闖入。
他們唾棄于被封死的所有房屋,好容易撬開了一兩間,卻被去别處探查的同伴帶到西面未被封存的祠堂。
“富人家就是不一樣,連祠堂都比他們寬敞不少。就是這正中的三口棺材不太吉利。”
“今日實在太累了,等到明日,一定要将那些被釘死的房屋撬開,搬點值錢的東西走。反正留着也是浪費。”
這些不速之客交頭接耳,對宅院的一切評頭論足。
他們從未細想,為何會在陌生的庭院突然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又為何會由在最初單單有借宿之心演變為對财富的渴求。
一切的一切,從進入三裡林,無意間發現這座被傳為富人的宅院之始,就像是被鬼迷心竅,引人萬劫不複。
夜半三更,這群人裡有人動了歪心思。
聽說富人家的陪葬品都值不少錢,典當了後半輩子簡直吃穿不愁。
于是,在同伴熟睡之際,他偷偷推開了正中那具唯一還沒被釘上槐木釘的棺材,看見一襲嫁衣的小貮拾柒。
放眼望去,沒有任何金銀細軟,也無預料中成色不錯的玉器古玩。
還沒來得及失望,目露嫌棄的這人便被小貮拾柒拖進棺材。
他甚至連慘叫都沒能發出。
新鮮的血肉令小貮拾柒本就薄弱的限制化為烏有,她從棺木内走出。
“叮鈴——”層層跌宕的鈴音吵醒了這些在祠堂内淺眠的夥夫們。
他們震驚地看着一步步走來的身影,僵在原地沒有反應。
小貮拾柒微微歪頭,停頓了一下,蓋頭上的屍魂鈴就在變調的響動中奪走了這群早已陰氣侵襲的夥夫的生機。
這群夥夫迅速衰敗乏力。
在屍魂鈴的控制下,他們睜開眼看見的最後一幕,就是穿着紅嫁衣,彎着腰的女鬼,戴着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鐵甲,在每人的心口,刻下一道噬魂符。
被吞噬生機,刻下噬魂符的夥夫們在尖叫中一哄而散,卻相繼暈倒在祠堂外。
小貮拾柒不慌不忙地祠堂外劃下淺薄的傳送陣法,将這些人送離宅院。
她需要更多的口糧。
作為被骨釘完全操控,失去本我卻有思想能力的陰煞人,小貮拾柒有着自己的邏輯思路。
她在試圖用這樣的方法,引來新的“口糧”。
隻是她未曾料到,會因為一時的貪心,導緻整座宅院,連同外界的樹林都被封存。
現在她要做的,是打開宅院被封鎖的屋舍,還有那些隐藏着的,往昔她們都不知曉的,被道門仙人設下的陰煞陣——縱使大部分,小貮拾柒都隻能感知到大概,不會使用,也無法激活。
屋舍裡,那些死去之人均被換上紅嫁衣,在陰煞氣的滋養下,化成隻會聽小貮拾柒指令的行屍。
大部分時間,小貮拾柒會從他們的身上抽取少量陰煞氣維持自身,隻有實在忍不住的情況下,才會将他們當作食物,一口口吃掉。
但她很克制,每次隻吃一個。
她還是會在每日子時,回到祠堂,躺進棺材,盡管她已不記得為什麼要這麼做。
……
記憶的回溯變得愈來愈滞澀,陳陰陵看見畫面最終停在庭院之内,被操控了許久的小貮拾柒,在看見屬于陶盼蒂的那具棺材起火之際,那些被壓抑轉化的記憶和情感如破閘的洪水奔湧而出。
她猛然間回想起了自我,盡管恨意和惡念仍存,卻遠不及那些牽腸挂肚的思念與擔憂。
可是,小貮拾柒好像已經變成了和道門仙人一樣的惡鬼了。
她心神震蕩,以至于腳下陰煞陣的運轉都變得緩慢了。在痛苦和絕望間,小貮拾柒聽見有人說:“冤苦兇吉,報我之情。”
她想,至少得有人知道,這座宅院裡有四百四十六個冤魂,而傷害他們的元兇,仍可能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