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陰陵初次見到文青靈,是在一個月光溫柔的月半。
彼時,她剛從一場厮殺中脫身,重傷躲進一片樹林。
樹林多野獸,極易聞着血腥味靠近。縱使陳陰陵已經幾近力脫,也不敢有分毫放松。
她始終警惕着四周,用長刀支撐身體,小心地回複體力。
明月微移,從頭頂悄悄偏向遠側。久到陳陰陵幾乎認為沒什麼大事之時,一旁的矮樹叢卻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響。
緊接着,就是一隻白皙的手握着長劍,撥開了灌木。
反射性攻擊的動作遠快過頭腦的思考。陳陰陵在判定了方位的瞬時,就提刀橫劈去。
來者長劍微滞,套着晶瑩的劍鞘,裹着青色的靈氣便點刺在刀身上。
那些看似溫柔的青色靈氣帶着極強的沖擊力,令本就力竭的陳陰陵難以招架。她被狠狠震開,一連後退了數十步,直至撞擊在身後一人粗的樹上,才堪堪穩住身形。
運氣真背,遇到道門人了。陳陰陵将上湧的氣血咽下去,緊緊握着刀,準備殊死一搏。
“姑娘受傷了,莫要逞強。我并無惡意,也不想來一場殊死搏鬥。”溫潤輕靈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依稀帶着些安撫的意味。
陳陰陵擡頭望過去,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看見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彎着眉,眸光清亮,站在灌木前笑意盈盈。
“我隻是剛修複此地對陰煞氣的防護陣法,例行查驗周遭的情況。”
“在下文青靈,讓姑娘受驚了。”
這女子容貌如皎月,一身純粹的靈氣,也并無惡意。名号更是如雷貫耳,令陳陰陵立刻能和當今道門百派的領航幾人對上号。
九相之首的心相真人,文青靈。
她們從不認識,也未曾交手。
陳陰陵依稀聽過外界對這位正道魁首,道門之光的稱贊,心知眼下境況的自己絕非對手,便幹脆卸下了進攻的氣勢,幹脆地靠着樹幹,縮坐到地上。
倘若這文青靈也是來殺她的,便隻能證明今日她命該絕。
這麼想着,陳陰陵連反抗都省了。
“你想幹什麼,随便吧。”
文青靈一步步走近,蹲到陳陰陵面前,頗有技巧地拍開她緊握着長刀的手,将長刀放至一旁。
陳陰陵隻覺得自手腕開始一片麻,便不受控制地松開了。
這下好了,連武器都被收繳了。陳陰陵看了眼自己染着血,花紋怪異的長刀,身體緊繃。
“姑娘放松,我隻是查看一下傷勢。”
文青靈語氣依舊溫和,但點穴定身的步驟一個沒省,想了想,在扒開陳陰陵衣服之前,她還是補了一句:“冒昧了。”
陳陰陵看着伸向她腰封和胸口衣襟的手,終于開始慌張。她略顯驚恐地開口:“你幹什麼?咱傷口不在胸口!”
文青靈擡頭輕笑:“姑娘一身黑衣,我隻能摸到身上的血迹,便以為在這裡。”
“那煩請姑娘告知,傷口在何處?”
陳陰陵見她沒有絲毫停下動作的意味,自暴自棄:“肚子上,被劃了一刀。”
文青靈從善如流地挑開她腹部的衣物,看着那道一掌長,皮開肉綻,被草草抹了燒幹的草木灰的傷口,有些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姑娘這麼處理傷口,可能會令傷口裡混進些雜物,嚴重了會潰爛的。”
陳陰陵哪裡懂這些,她隻知道草木灰能止血且起效快,對她而言就是上好的傷藥。
她僵硬着頭,眼睛努力向下,看見文青靈從儲物袋裡拿出些瓶瓶罐罐和一條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幹淨绡绫,細緻地替她清理幹淨傷口的草木灰,撒上藥,随後用绡绫替包紮好了傷口。
做完一切的文青靈不緊不慢地收好一切東西,才解開陳陰陵的穴位,眯眼盯着她的右半張臉笑。
陳陰陵幾乎以為自己沒戴人皮面具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她在外處理事情,必然會用不同的臉。
她被文青靈的目光盯得渾身難受,隻好開口:“你認識我?”
“不認識。”文青靈回得迅速。
“你不認識咱,不覺得這個點咱在這片林子還負傷很奇怪麼?還出手救咱?”陳陰陵簡直不能理解這個正道魁首腦子裡在想什麼,她語氣震驚:“你不怕咱是什麼窮兇極惡的人?”
文青靈笑着起身,退後幾步:“怕什麼呢?我未曾見到你身上有陰氣與煞氣,靈氣也空空蕩蕩。道門人路遇不平、傷者,不問緣由,救人為先。
況且,你右臉上這三顆痣生得着實好看,讓我覺得親切。我想救就救了。而且,姑娘打不過我。”
陳陰陵今日選的這張臉皮好巧不巧也有三顆痣,隻是未曾生在她本來臉上的位置。
除開被誇痣生得好看,文青靈這一番話餘下的部分實打實主觀又紮心,令陳陰陵無語至極。
但文青靈說得對,現在的她絕非對手,甚至從一刀被擋來看,她甚至稱不上對手。
陳陰陵看着眼前這個貌似有點腦子不正常的正道魁首,選擇先走為妙。
可被紮的心還是讓人生了些反骨。
陳陰陵感受着恢複了些許的體力,湊到文青靈面前:“道長,你喜歡臉上的痣就救人,要是讓别人知曉了,可是壞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