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好心情似乎被這一出有所影響,恹恹地揮手,其餘三隻小黑貓立刻四散跑開,消失在賭場的角落。
“嘻嘻,老闆娘的化物法術越來越精妙了。”
“沒看見剛剛還是失誤了嗎,小心點,别把誇贊拍在大腿上啦!”
……
忽略掉閑言碎語,姑娘看着不遠處的陳陰陵三人,情緒又突兀地高漲起來。
“我是不夜城心易賭坊主人,攢竹。最喜歡與各位小道長——”攢竹圓潤的手指節連着劃過迎香與文青靈,到陳陰陵時頓了頓,語調裡帶着笑意:“或是小魔頭做交易買賣。”
周遭傳來抽吸的聲音,人群裡隐隐有着:“竟然是魔頭和道長的搭配。”
“這些正道的人不是自诩清高,從不屑與邪道為伍嗎?”
……
諸如此類的聲響纏綿不絕,惹人心煩。
“安靜!”攢竹将翹在高處的右腳上穿了一半的繡花鞋向聲響最為密集的人群中踢去:“少對我的貴客評頭論足。你們不也是正邪不分家麼?”
原本悉悉索索發出聲響的人群安靜一瞬,驟然爆發更大的騷亂。人群自發向繡花鞋踢入的方向湧動,不時傳出哄搶的聲音。
“嘻嘻,老闆娘又扔鞋啦!”
“老闆娘說得不錯,咱們都算不上好人!”
“少來,給老娘滾,少和老娘搶老闆娘的鞋!”
攢竹半眯着眼睛看着風向驟變的人群,回頭側眸,對着陳陰陵三人道: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隻要你能拿得出相對價值的東西,赢得了我。”
迎香皺眉:“為什麼要赢你?不夜城不是做以物易物的買賣麼?”
攢竹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東西:“小道長,這是賭坊,我的以物易物,就是下賭注,然後赢了我。”
“你打聽一下,我可是不夜城裡,最童叟無欺,公平交換的人了。别的人,想見我還不一定呢。”
迎香暗自琢磨:“可見姑娘,似乎并不困難?”
攢竹微擡下巴:“啊,那是托了陰陵的福啊。我可愛的心髒儲存容器,總不能讓她一進不夜城,就被人換走了吧?”
“你說對吧?我們百年前賭局的莊家,作為唯一勝者的陳陰陵小姐?”
一瞬間,周遭的聲音悉數靜止。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陳陰陵三人,神情相同,宛如複刻的膜具。
攢竹尤嫌不夠,向燃燒的火堆中再添了一把柴:“怎麼樣?陰陵,看着這周遭的面孔熟不熟悉?
帶上你身後從我這兒赢來的賭注青靈小姐一起看看呀,看看這些手下敗将,被你坑在不夜城裡的八十七個閑家……追殺你入不夜城的死敵。”
前方的賭客分流排開,無一不是半垂着頭,吊白眼,面對陳陰陵。
宛如實質的惡意鋪天蓋地而來,牢牢包圍在場的三人。
針對的中心,正是最右方,靠着圓柱的陳陰陵。
文青靈感受到這股令人寒毛乍起的惡意,試圖上前,準備出手,卻被陳陰陵攔住。
陳陰陵安撫地晃了晃腰間的陰陵,小聲暗示她沒事。
文青靈便收手站在一旁。
在詭異的寂靜裡,陳陰陵眸光閃爍,看着最前方這些或是熟悉,或是隻有一面之緣的“死敵”,突兀地露齒大笑起來:“攢竹小姐,是對咱有什麼不滿麼?何必用已死之人來吓唬咱呢?”
“啊呀,被陰陵發現了。真無趣。”站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戲的攢竹狀似遺憾地揮揮手,那些帶着惡意,實質性的目光與凝滞的空間便如鏡面破碎一般,铮地消散無蹤。
四周再度充斥了滿滿當當,賭客縱情聲馬的高呼與骰子、賭盅碰撞的聲響,賭場的一樓,除了正中附近圍繞着部分賭客外,其餘的賭桌依舊座無虛席。
攢竹重新從腰間抽出自己的金玉煙杆,衣衫的縫隙間蹦出十數隻眼熟的黑貓幼崽。它們自發拼湊成一張黑色的躺椅,尾巴伸長,聚攏在一起,托着攢竹坐在了這張貓椅上。
攢竹上下颠動煙杆,琉璃的流蘇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
她擡眼,紅唇微嘟,眉頭湊出一個八字又很快松開,用一個誇張的神情發出清脆又粘膩的笑:“歡迎各位貴客來到不夜城,這是給你們準備的小驚喜。作為熟人,攢竹給各位小美人打個折扣,此次在賭場的第一局賭注,由攢竹替各位出啦!”
“老闆娘真大方!”
“這幾位小美人不來賭一把嗎!”
“老闆娘的賭注呀!快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周遭一如既往響起捧場的聲響,從未令攢竹的話語掉在地上。
攢竹不說話,隻笑眯眯地看着陳陰陵她們,等待着下一句話。
站在文青靈側後方的迎香正在大口喘氣,無暇顧及攢竹。
直到場景已經全然破碎,她方才醒悟之前所見的一切均為幻覺。
她們自踏入這間賭場起,不知從何時,便中了招,跟着這位着裝打扮、行為都不似常人的老闆娘,耗費了極大一部分時間。
但見一旁的文青靈與陳陰陵同樣戒備的姿态,她想,這場幻覺或許正是做給她們三人看的。
可是,這位看起來思維極其跳躍,甚至有些神經質的老闆娘為什麼要構成這樣一場幻覺呢?
仿佛洞悉了迎香的思緒,攢竹半靠着貓椅,雙腿勾着搭在椅子另一側扶手上,就着煙杆吞雲吐霧。
恰在這時,賭坊中憑空開始回蕩撞鐘的聲響。
铛——
铛——
沉悶的聲音接連被撞響四次,在第四次的尾音裡,攢竹轉頭,大半張臉在白色的煙霧後若隐若現,唯有額頭上成片的罂粟花繪紋妖豔得仿佛要活過來
她語調起伏頓挫,尾音上鈎:“呀,時間夠啦!進我心易賭坊的客人有福啦!今日的特别活動是老闆娘頭彩。嗯,老闆娘指定賭客,就陰陵青靈……還有這位新來的小迎香吧!”
“要上桌赢下來哦。”
最後一句的語調突兀地下沉,攢竹的面色猛地冷冽下來,卻又很快恢複成原本笑意盈盈的惑人模樣,仿佛一切都隻是眼花産生的錯覺。
攢竹看起來危險卻又貌似無害,但迎香卻絕不會被此迷惑——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未曾說過自己的名字。
更何況,這是不夜城外,壓制了她一切動作,在她耳邊響起聲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