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外，黎明破曉卻不見朝陽。陰沉的天幕上是陰沉的暗雲，層層疊疊，晨光熹微。

一行人駐足于賭坊外的街道上。

“師伯！前輩！”趕在賭坊大門合上的前一刻，險之又險擠出來的清泠泉衣衫不整，抱着一個木頭方盒就匆匆趕了出來。

一擡頭，卻看見先出來的陳陰陵她們站在街邊一排。

清泠泉緊急刹車，唯唯諾諾站在她們身後，卻不敢主動開口引起注意。

迎香若有若無地轉身給了他一個冰冷的眼神，将這個不過十八九的少年吓得一哆嗦。自知犯了錯，不敢有分毫抱怨。

但他們就這樣站在原地不動卻着實令人忐忑。經過早前一行，他已成功見識了不夜城的厲害，萬不敢像偷溜進來時那樣随便。

小孩不敢招惹迎香，又聽過前不久跟随陳陰陵的同伴細數過她的一些魔鬼操作，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蒙着眼的文青靈最為溫柔，便怯生生地戳了戳文青靈的後背，壓低聲音道：

“青靈前輩，你們為何站在此處不動了？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文青靈果真是這三人中最好說話的，倘若沒有那樣用力地反手捏住他試圖戳出去的手指的話。

她側耳聽完清泠泉的疑問，溫聲道：“銀鈴說城内有異，讓我們先在此處站一會兒。不過，我覺得，你若是自己看，會更清楚些。”

清泠泉吃痛，好看的眉眼皺縮到一塊，又在旁邊兩人的目光下不敢發出丁點兒音響。

他隻能求饒似的彎腰，試圖與自己的手指持平。另一隻手試探性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又不敢落到文青靈的手上，生怕被二度制裁。

他隻能祈求文青靈能發現自己用力太過，誤傷了人。

文青靈輕笑，對他的動作置若罔聞。

她依舊用力捏着小少年的手指，仿佛遺忘了方才下意識防止偷襲，出手的這件事。

直到清泠泉有些受不住，開始小聲吸氣，斯哈出聲。

文青靈這才恍然大悟般松手：“抱歉，小道友，一時間忘記了。”

在迎香的死亡凝視裡，清泠泉立刻明白了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小懲罰。

文青靈早就察覺到是他，那點小力道是故意為之。

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隻能乖乖認下：“沒事的青靈前輩，是我冒犯了。”

“噓。”陳陰陵看夠了這出好戲，轉眼看了看街道，向他們作出噤聲的提示。

幾人立刻收起調笑的态度，轉頭看着街道，面色不愉。

清泠泉也跟着三人一同向街道望去，往邊上的空地挪移了幾步。

待到看清眼前狀況，他才陡然明白陳陰陵她們為何會在這街邊站了這許久。

天已蒙蒙亮，此時賭坊外的場景，同昨夜所見大相徑庭。

昨夜街道兩側繁多的小商鋪隻剩下空空蕩蕩的架子，商鋪上五色的燈籠悉數滅掉，色澤暗沉。

整條來時的街道如今空無一人，隻剩下數不清皮紮的半人高的人偶坐在商鋪前。

這些人偶紅唇如血，兩頰各一抹酡紅。最上方是眼睛的部分被一塊畫風截然不同的黑色布條緊緊纏繞着，密不透風。

它們面帶微笑，各自坐在商鋪前，兩側的人偶幾乎算是面對面。

更為詭異的是，這些商鋪最上方原本是小橫行招牌的位置分别挂着一塊大小相同，造型完全一緻的銅鏡，鏡子裡全然是對面的人偶。

清泠泉清晰地記得，昨夜這些商鋪不是這樣的構造，那些買賣小東西的商家也都和常人表現得一般無二，甚至身上都沒有常人多少會沾有點兒的陰氣、煞氣。

“這兒怎麼……”他猛地想起陳陰陵噤聲的警告，剛發出一點聲音就收到身邊三人的寒意。

就在這時，街道來時方向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些黑色的身影，伴随着鑼鼓喧天與聽不清的稚嫩童音，不緊不慢地從街道的那一頭緩緩行徑。

在鑼鼓聲中，清泠泉完全聽不清那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中斷，随後再度響起，循環往複的童音究竟在說些什麼。

但他清楚地看見，這些黑影經過小商鋪後，那些原本空無一物的貨架又重新擺滿了東西。

不知是不是錯覺，清泠泉感覺那些被補給了貨物的商鋪前坐着的人偶表示笑容的那條線畫得更長了些。

他試圖前傾身體去聽遠處那些黑影鑼鼓聲裡，童音循環往複究竟在念叨什麼。

這道童音似乎是在念一段唱詞，每隔一段，似乎是快到末尾的部分，童音就會陡然拔高，随後是一聲壓過所有的唢呐長響，結束這一段童音的言語。

鑼鼓聲繼續，一段說長不長的空白。

周而複始。

直覺裡，清泠泉覺得這段唱詞應該很重要，但饒是他以幾乎快呈現一個完全斜立的身形，盡自己所能去聽了，依舊是一片模糊。

與此同時，文青靈安靜地站在原地，和他做着同樣的事。

她傾耳去聽那段唱詞，不多時，嘴唇突然抿成一條直線，在清泠泉略顯詫異的目光裡，擡腳向着聲源的方向走了兩步，依舊沒有超出賭坊正門平對那一條地帶的範圍。

挪移了兩步，那些原本還有些模糊的念詞便徹底清晰了。

文青靈翻手用靈氣凝出三條青色的絲線，向身後的三人分别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