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慘叫聲中,陳陰陵清楚地看見,黑貓眼前的皮偶如同充氣般迅速脹大,外遭的脹氣的皮層裹起密密麻麻的浮泡,其内還有什麼東西在不斷蠕動。
人偶的嘴唇依舊揚起笑意,酡紅的兩頰上卻憑空出現兩道水痕一樣的紋路,一直蔓延至黑色蒙眼的布條下。
“啊啊!有人擋路,有人擋路!”
“咱們的路被擋了!又要延時啦!”
尖細的童音又響起,帶着些許驚慌與憤怒。
“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吃了他!”
“讓我們吃了他!”
這聲音先是一道,随後重疊了多道相似的聲線,随着語音的不斷重複,最終開始變得嘶啞、混雜。
與此同時,黑貓四腿上的骨骸上開始冒出無數個形态各異的頭顱,其上面容猙獰,大張着嘴,仿佛有着無盡的怨恨與痛苦。
“吃掉他!”
“吃掉攔路者!他違規了!”
嘶啞混響的聲音随着這些頭顱的不斷冒出變得愈發清晰,嘴部骨頭的開合移動間,黑色的陰煞氣被呼出又吸回。
黑貓身形龐大,在聽到這些東西冒出後喧擾的聲音時,并無什麼反應,隻是懶洋洋地趴下來,避開那些白色的骨骸,将頭靠在蜷縮的臂彎。
這無疑更加方便了這些東西的行動。
它們呼嘯着,向前方地上已經膨脹得看不出人形的人偶飛去,團團将其圍得密不透風。
中央傳來咀嚼得細碎聲響,外圍還有一些沒能靠近一品的骷髅頭在發出哀怨的聲響。
猛然間,這些外圍的東西向着陳陰陵她們所在的位置望去。
“好奇怪好奇怪……”
“我好像聞到城主的味道了……”
“還有一些生人的味道……”
“——不對!是好香好香,純正的陰氣、煞氣混雜的味道!”
仔細觀察,那些視線投靠的方向分明更靠近陳陰陵!
但它們似乎無法準确定位這種氣味來源的位置,空洞黢黑的眼眶隻是漫無目的地在那附近巡視,不時用鼻骨深吸兩股氣息。
“好醜好醜!”
“城主的味道真惡心!”
早在這些骷髅頭出現的時刻,陳陰陵便已退回到文青靈附近。
在這些骷髅将鎖定的目标投向她們幾人時,聽清了骷髅頭交流的迎香果斷從清泠泉道袍上下沾染的花瓣、花蕊中掏了一把,塞到陳陰陵手中。
陳陰陵也不排斥,胡亂地在身上抹了幾下。
她們所有人當中,無疑是清泠泉身上最不是自己的氣味。
他早前在賭桌上被綁着,以最大的面積被迫接受了攢竹從天抛下的一大部分罂粟花瓣、花蕊。
散亂的頭發林間,渾身上下淩亂的道袍上幾乎都沾滿了這些東西。
出來追人的動作又急,即使在知曉這些罂粟花有毒的情況下,依然沒有機會去處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東西。
他幾乎快被這些花瓣腌入味了。
不久前,甚至還被對這味道敏感的迎香嫌棄了一下。
沒想到在此刻派上大用場。
這些骷髅頭明顯是因為氣味的緣故,嗅到了她們的蹤迹,但因為有攢竹留下氣味的影響,并不能精準确定這些氣味的源頭,隻是憑借着猜想與疑問在找尋她們。
眼下有了清泠泉,三人便毫不猶豫從他身上扒拉了一部分花瓣下來,盡量揉搓在自己裸露出來的皮膚上。
迎香更絕一些,動腿将清泠泉一腳踹到了所有人前面,充當人形隔味器。
一時間,流向這些骷髅頭附近的味道發生了細微的改變。
原本的人氣與陰煞氣完全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同攢竹身上有八分相似的花香。
這味道顯然令這些東西不喜,最外圍吃不到中央任何東西的骷髅頭直接放棄了吃殘渣剩飯的想法,幹脆利落地又回到黑貓腿上的骨骸中。
中央吃了一小部分過了嘴瘾的頭顱一邊哀怨地罵着:“到底是誰呀,這麼不講幹淨,頂着這樣一身難聞的周扒皮氣味到處亂逛——”,一邊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原地。
隻有最裡面那層還在嘎吱作響,啃着不緻命東西的骷髅,仿佛聞不到氣味似的,還在大快朵頤。
但這樣的狀态顯然并沒能持續多久,最中央被包圍着的,也不過就是陳陰陵偷偷扔過去的一個人偶罷了。
數量有限,即使膨脹了,個頭也大不到哪裡去。
不多時,這些小東西們便嘻嘻哈哈地相繼回到了黑貓腿部的骨骸中。原地僅僅隻剩下一塊黑色的布條和些許黃白色,疑似人偶表皮材料的碎屑。
不知是不是錯覺,随着這些骷髅頭離開又退回,黑貓身上神龛裡,那一方牌位上的金字明暗變化一瞬,好像更打眼了些。
這一段距離裡,那金字逐漸能看清原文,卻并不屬于現世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
隻能看清牌位字體的最頂部,那一方龐大的由古至今沿用的“敕”之一字。
兩側的人偶已經完全将自己的頭顱轉來對準陳陰陵她們,縱使它們和方才的模樣一般無二,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人偶的勾起笑意裡的驚恐、害怕與對扔出皮偶試探的陳陰陵的恨意。
“吃不飽啊……”
“好餓好餓……”
“做不完工,沒有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