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烈日下這支隊伍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休息的預兆。
隊伍兩旁帶刀的女人們似乎都急着前往目的地,不斷催促着孩子們不許偷懶,再快些。
她們全然忘記這支隊伍裡僅僅隻是一些還不及她們腰高的幼童。
一直前進的隊伍除了鐵鍊晃動的聲響沒有任何多餘的動靜,即便有,也是隊伍中的孩童不堪重負倒下,被隔離出去的聲音。
這條不算很長的隊伍裡無一例外全部是十歲以下的孩童,按照身高由矮到高被穿成條,男女混雜。
他們不知在這條道路上走了多久,不少孩子赤足在地上,每一步都印出一個血印。
後來人則是面無表情從血印上踩過,唇蒼白幹裂,被黃沙席卷過後全然看不清本來的容貌。
等到日落西山,前方終于不再是一望無際,令人絕望的黃沙,一座黑色古樸的城池悄然出現在眼前。
城中的牌匾上高懸“赪玉城”三字。
見到城池,隊伍裡一直緊繃着的那幾名女人終于松了口氣,領着這群孩童從城門邊的小門中快速通過。
小門邊是身着铠甲,同樣駐守着的高大女人,她們在查驗完高帽女人們的身份後,極快地放行了。
孩童們如同貨物一般被一股腦拉進城,這過程裡即便有人跌倒,也沒再像趕路時那樣被擇出來,暴屍荒野,反而是被這幾個女人砍斷和鄰近人之間相連的鐵鍊,轉頭一股腦被塞進城門後等待多時的幾架木制的囚車中。
從陳陰陵醒來的這一路上,又平白少了不少孩子,剩下的也大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以至于現在,他們宛如一灘爛泥,任憑這些高帽女人擺弄。
等到所有的孩子都被裝入囚車,車邊前來交接的人才皺着眉詢問:“怎麼這麼少?這次指令不是征收三千個麼?”
“确實是三千個。”高帽的女人拱手對交接者面露難色:“我們甚至不止收了三千個。但大人也知道,這些孩子雖是罪奴之子,但終歸身體孱弱,扛不住一路上的奔波,死了不少。”
“到現在,也不過這麼些人了。”
頓了頓,她試探着道:“大人,我們這好歹也是帶了人回來,這任務的結果,上面會怎麼定?”
“哎。上面的祭祀需要的數量這顯然不太夠——你們這也算沒能完成任務。我也不知曉會怎麼處置你們。”
交接者聞言,搖搖頭:“來了這五十架車,現下也隻能填滿不足十架,數目上一眼便知。不過你們去了這些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完成得不太好——”
言及此,高帽的女人已經有些焦慮了。
見她情緒不穩,交接者連忙接上話道:“你們也不必太過擔憂。此次處理這件事的是大殿下,她素來仁厚,應當會從輕處置。
隻是——”
聽見大殿下三字,幾個高帽女人的緊繃感顯而易見消退不少,還沒等她們放下心,又被交接者吊起話題:“隻是什麼?”
“隻是大殿下祭祀後不久就要離開赪玉城,小殿下接手處理,也不知你們的運氣如何,會落到哪個殿下手裡。”
“暫且聽天吧。”
交接者又和幾人交談了幾句,命令手下将裝載了孩子們的囚車蓋上黑布,轉身向城中走去。
木制的囚車隻有幾根木柱與一塊底闆,在四輪之間颠簸至極。
但總歸不再需要這些孩子們用雙腿行走。
即使來了五十架囚車,幾大部分都空空蕩蕩,但裝載了孩子們的車内依舊異常擁擠。
這些十歲以下的孩子們身着破爛的粗布麻衣,一路上風餐露宿,此刻無一不是蜷縮在一角,在被遮得暗無天日的囚車中動彈不得。
陳陰陵這一隊到現在也隻剩下不足十人。被鍊在一起的鐵鍊使得她身邊依舊是那個一開始推了她一把,低聲提醒的小女孩。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看着瑟縮着身體,和她緊貼着的女孩,試探着出聲詢問。
即便時間已經過去好半晌,她依舊沒能對自己的處境得出任何結論,也想不起來分毫和自己相關的事情。
這顯然對現下的她十分不利。
本能上,陳陰陵迫切想知道一些相關的訊息。
小女孩側頭小心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抱得更緊了些:“你不知道麼?我聽我阿娘說,我們是被選中的罪人,要被送到國都裡,在大祭司和女皇的蔭蔽下贖罪,尋求解脫。”
“難道你不是被你阿爹阿娘送過來的麼?”
陳陰陵摩挲着手指,搖頭:“我是孤女,腦子不太好。有些東西記不太清了,但興許也是被選中的吧。”
小女孩目露疑惑:“好奇怪,你說你沒有阿爹阿娘。可是,如果你沒有阿爹阿娘,又怎麼會生下來就落到罪囚堆裡,成為十惡不赦的罪人呢?”
“我們難道不是因為是罪人,才會需要贖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