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且年幼,稚氣未脫,可是那一份榮光卻不容忽視。
陳陰陵瞳孔微微放縮,一時間竟晃了眼。
随着神子的動作,山頂之上雲彩聚集,零星兩三滴雨露飄揚其下,灑在場中的所有人身上。
“雨!下雨了!”
領頭的女人被這零星的雨露驚出神,緊随其後的,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神子上達于天,使得天神降下恩澤,洗滌了我等。”
不論看多少次,她始終将此視為神迹。
神山上的神子隻需用一支祈神舞,就能使得神山之上降下經久不見的雨露恩澤,将洗禮推向高潮。
這也是蔔尹無數次向宮中發信,說明神子的祈神舞隻能在神山之上起作用,想要大肆降雨,解除人間幹旱,隻能用祭祀的方法才能達成,而國都女皇對此深信不疑的緣由。
畢竟,每一次将祭祀者送上神山進行洗禮,都有人親眼見證神子求得雨露。
即便這雨露并不大,隻堪堪一陣,勉強能将在場所有人的衣衫打濕。
“洗禮已成,這些祭祀者便算作洗去塵華,已經可以站上祭祀台,上達于天神了。”
蔔尹早早地站在身邊侍從舉着的華蓋下,沒有被雨露侵染分毫。
她眼神帶着一些不易察覺的高傲,看着場間在一群收押上來的奴隸之子中舞動的神子與這場無法輕易用言語解釋的降雨神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旋轉的神子最終停下,在場内艱難喘氣。
她手裡的龜甲上連結的宮鈴停止了聲響,放下之時,陳陰陵清楚看見那龜甲表面被刻滿怪異符文,一道裂痕橫亘其間。
神子微微彎腰,無神的雙眸遊離地掃視着周遭的一切。
她的胸口大幅度欺負,面前的珠鍊在不停地晃動。
身後的蔔尹适時地穿越下方的孩子堆,站上前,取過神子手裡的龜甲,随後揮了揮手,讓執掌宮燈的侍從上前來扶住神子。
這場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有微量的降雨将陳陰陵蓬亂的發絲打濕,貼在面上。
陳陰陵将擋在額前的頭發向後撥弄些許,歪着頭打量着神子。
她應當十分難受,呼吸斷斷續續,喘息不停。原本蒼白的面容潮紅一片,無神的眼尾甚至都暈染了一整片紅光。
神子在身旁兩個侍從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體。
山頂寒風凜冽,侍從非常迅速地為她穿上早前脫下的外衣披挂,随後嘗試着引導她轉身離開。
遊離的目光在對上陳陰陵打量的眼神之時猛然聚焦了。
她掙脫了侍從的攙扶,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陳陰陵。
這是神子第一次有出乎預料的行動,以至于身後的蔔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出指令,隻是被控在原地,迷惑不解地看着她的所有動作。
神子停在陳陰陵面前,俯身跪坐在她跟前。
陳陰陵在餘光中不自覺發現周遭人神色都不太對勁。
以蔔尹為首者,震驚與不愉之色溢于言表;而一旁和她在同一根鎖鍊上的小姑娘,乃至周遭的孩子們則不約而同流露出豔羨與欽慕之情。
被這位神子從百來個孩子中擇出應當算不上什麼好事。
陳陰陵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跪坐着後挪兩步。
神子在珠鍊後的目光灼熱,陳陰陵這才注意到她澄澈的雙眼。
那雙掩在珠鍊後的眸子是淺棕帶着些許深金色的,如水般溫和地看着她。
神子覺察陳陰陵後退的動作,主動向前挪移了兩步,單手撩起珠鍊。
于是那張令陳陰陵屏住呼吸的臉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清晰且放大。
神子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鼻尖輕輕擦過陳陰陵的發絲。
陳陰陵胸口的起伏驟然停滞。她下意識後仰,卻蓦然失去平衡。
神子迅速放下手中撩起的珠鍊,探身托住她的後頸,将人從後方扶正。
“神子——”
蔔尹見她主動用手去觸碰奴隸,泰然的神色終于崩裂,向前兩步,身旁的侍從應聲而動。
侍從到達神子的身旁,嘗試如同方才那樣架住她兩脅将她托起。
但神子此番卻并不配合,扭動身體,掙脫了禁锢。
珠鍊後的雙眼閃動着耀躍的光芒,神子雙手在身前快速比劃着什麼,而後又被制住,比劃的動作受到桎梏,遲緩了些許。
但她依舊執着地比劃完了。
“什麼?”陳陰陵看着這一圈幾乎鬼畫符的東西,疑惑詢問。
見她看不懂,神子變得有些焦躁,又用雙手重複着先前的動作。
身側的兩名侍從用勁愈發大,使得神子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比劃的姿勢也愈發艱難。
但陳陰陵依舊看不懂。
神子張嘴,沒能發出丁點兒聲音。
原本閃爍着光芒的眸子裡帶上急切,妄圖伸手抓住陳陰陵。
隻是那隻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完全就被一旁的侍從攔住。
珠鍊猛然晃動,神子扭頭來回看着這兩名侍從,神情恹恹,全然不複最初的神聖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