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風的勢頭也變大,把廠裡的一顆要折不折的老榆樹攔腰吹斷了,那棵樹的樹皮在雨的浸潤下黑得驚人,以前從未有人覺得這棵樹會逝去的如此簡單,畢竟這棵樹隻是被推土機給撞出來一道傷疤。老榆樹被砸斷後又帶走了低矮的電線,廠裡面部分車間就沒辦法運轉了。
所有人的話題都隻有這場雨了。
天色不再是黑白不分了,整個天地都混沌着,黑色的雲在肆虐,鋪天蓋地。風聲和雨聲都是那麼的響亮,人聲在它們面前仿佛是螞蟻在私語。
到了下班時間雨還是沒有停,像是鐵了心要一直下下去。
可是總歸不能一直在這裡等着雨停,陸陸續續的開始有人走向雨中,打算在這驟雨狂風中歸家。
宋星運看着外面一時半會兒難以減弱的雨勢,不知道是該等一等還是要跟着衆人一起走了。
“你怎麼弄?”陳薇問,她也還沒有走。
宋星運搓了搓肩膀,她今天本以為這場雨下不了多久,就沒有穿外套,現在半截胳膊暴露在冷空氣中。
“要不再等一等吧,這雨一時半會兒真的停不下來。”宋星運說。
“不知道得下到什麼時候呢,怎麼雨這麼大。”陳薇說:“聽說外邊的雨都快淹到膝蓋了,什麼狗屁排水系統,根本下不去水。”
宋星運笑陳薇的直性子,說道:“老天爺一潑潑一盆,排水系統是一吞吞半勺,怎麼下得去水。”
“再等一會兒要是還不行就得走了,廠裡面人也不多了,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陳薇看着外面愈發黑咕隆咚的天,說道。
宋星運說:“行,主要是這也沒辦法給家裡人打個電話,這個天氣即使是打了電話誰還能傳話去啊。”
兩個人又等了十分鐘,實在是等不下去了,這雨沒有要停下來的勢頭,便決定披上雨衣走進漫天大雨裡面,雨衣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失效了,水漲到膝蓋下側部位,穿上雨靴也隻能往裡面灌水,于是兩個人連雨靴都沒穿。
這惱人的水已經全然渾濁了,不知道卷走了多少泥土和沙石。
宋星運和陳薇淌着水去車棚把車子推走,這時候根本不可能再騎上車子走了,不說遠處被雨給遮擋,單說水勢這麼大,騎車子還不得把人累死,隻能步行,兩個人并排走到廠門口的時候各自朝各自家裡面走去。
雨水還在擊打着,打到積水面上不斷濺起大大的水花,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宋星運走得實在是小心翼翼,本來就迎着風,雨借風勢朝臉上撲來,她隻好埋着頭繼續往前走。
她為了早早的到家,隻得走了往日不常走的近道,走到一處老居民區的時候,宋星運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差點跌進下水道裡面,窨井蓋不知道被誰給掀開了,可能是為了下水更快,因為這個路段實在是比其他地方要低窪不少,水積得也别的地方更深。
她隻要稍稍再邁一步便整個人都會跌進下水道裡面,要不是她差點邁進下水道的那隻腳還有半隻踩在路面上,覺得前方有點兒懸空便沒敢往前走,今天她必然跌進去,毫無懸念。
宋星運心有餘悸,心跳不止,隻覺得如同劫後餘生般。她根本沒想到這路上還有這麼大的風險,因此接下來走的每一步都更加謹慎。
她沒想到的是倒黴的還在後邊,屋漏偏逢連夜雨。水中不知道從哪兒被卷過來的碎酒瓶子就這麼精準無誤的割傷她露出來的半截腳踝,傷口不大,可是掀翻了一小塊肉,血珠子急不可耐的湧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淌着水往前走了,割傷是小,可是把傷口浸在這混着各種動物糞便還有植物的水中就不算是小事了,萬一感染可不是鬧着玩的。
宋星運隻能把一隻腳給擡起來,又把自行車給紮起來,把自己的腳給放上去,盡量不讓傷口浸泡在水裡面,又從自己的包裡面掏了還算是幹燥的手帕把傷口給纏上了。
她現在是回家也回不去,回廠裡面也更不可能了,畢竟走了那麼遠的路了,再拐回去屬實是大費周章。
宋星運隻能期盼着她家裡人見她久久沒有回去出來接一下她,但是雨勢屬實是太大了,她又怕家裡面人以為她今天借住在職工宿舍了,她現在懊惱着,還不如借住在職工宿舍湊合一宿呢,也就沒有這差點掉下水道,好容易逃過一劫不說又割傷了腳這兩難了。
但眼下是後悔也沒有用了,宋星運又想起來陳薇,不知道她一個人回去順利不順利,隻能祈禱着她别出什麼事兒,平平安安的到家才好。
宋星運擡得腳都快酸了,她不知道血有沒有止住,現在她單隻腳落地在水中泡着,像是獨腿的鶴。積水沒過膝蓋,腳和腿都是又酸又冷,她隻覺得再這樣下去苦苦支撐的半條腿要廢掉了。
凄風苦雨,她就是這個時候等到卓行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