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咖啡掉落在地到陸南岐去撿就一兩秒，但阿泰死死盯着這幅場景，卻覺得世界好像暫停了。

陸南岐作勢去撿碎片，碎片鋒利的邊緣正抵在他的指尖，在謝甯陽說出“别撿”的時候，他把手指往碎片上狠狠一紮。

當謝甯陽繞過來捉起他的手時，他那唯一完好的手已經血流如柱，綻開的傷口裡，碎玻璃深深紮在肉裡。

“你……”

阿泰後背滲出冷汗 ，這個角度太完美了，謝甯陽是站在他們兩人身後的，幾乎處于同一豎直線上，這意味着發生了什麼謝甯陽根本看不到。

咖啡間是沒有攝像頭的，他根本無法證明咖啡是陸南岐打碎的，是他在自己還沒接到的時候就松手了。

老闆平日裡雖不愛與人說話，但為人處世都十分謙和有禮，他并不喜歡勾心鬥角。

謝甯陽捉住陸南岐的手，正要細細觀察，手中那隻極其修長的大手怯怯地要往回收。

謝甯陽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擡頭去看他，卻發現陸起低垂着眼，眸中神色完全被濃密的睫羽遮蓋。

他指尖很涼，謝甯陽這樣想。

“跟我走吧。”

說完這句話後，謝甯陽有點意識到自己表達得不對，他本意是帶陸起去處理傷口，但剛剛自己那種類似于歎惋的語氣，好像是對街邊流浪已久的小貓說的話，想要帶它回家。

實在失了些分寸，畢竟對方是個omega，他怎麼能說這種話。

陸起果然誤會了。

他眼睛濕漉漉地看向謝甯陽，仿佛迷路已久的旅人找到歸宿，可幾秒間，他眼裡的光又倏地滅了，透露着一股低迷，渾身上下散發着失望之感。

陸起搖了搖頭，語氣帶着小心翼翼的愧疚，“老闆，謝謝你，但是我不能跟你走，就像阿泰哥說的，我笨手笨腳，還斷了一隻胳膊，我什麼都幫不了你們，留下隻會拖累酒吧的……”

他把手抽開，開始朝外走去，幾步就邁出了咖啡間，他聽到了謝甯陽的“别走”。

陸南岐腳下沒停，隻是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謝甯陽看着消失的清瘦肩胛，分明已經要搖搖欲墜，卻還是強撐着，他在這個城市孤苦無依，一個omega大半夜離開，可能會遇到什麼危險，謝甯陽不敢想。

他追了出去，卻又想起來什麼，他轉頭看向呆若木雞的阿泰，鏡片寒光凜冽，“去領三個月工資，以後不用來了。”

陸南岐沒從前廳離開，而是從走廊的窗戶裡翻了出去，來這兩三天了，他和謝甯陽的關系沒有絲毫的進展，這不符合陸南岐以往的作風，他看着月明星稀的夜晚，打了個電話出去。

——

雨下得很突然，明明天氣預報顯示這幾天都是晴天。

夜雨嘩啦啦地往大地上砸，像盆潑似的，路上幾乎見不到一個行人。

謝甯陽出來找陸起已經半個多小時了，中途下暴雨，他又跑回去拿傘，但是找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陸起的身影。

雨幕籠罩了整個夜色，隻剩幾盞模糊的路燈在雨中無精打采地亮着。

謝甯陽的褲腿早已被路上的水窪濺濕，握着傘柄的手指節發白，酒吧附近都已經找遍了，他準備再往遠一點的地方找一找。

他還沒有給陸起發工資，所以他身上可能身無分文，這樣的雨夜，陸起可能會露宿街頭。

正當謝甯陽要邁開長腿離開時，後巷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他好像聽見呼救聲，破碎的聲音透過大雨向他傳來。

謝甯陽在雨裡跑了起來，傘已經成了一個擺設，雨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很快就濕透了。

他轉過拐角，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壓在陸起身上，朝他臉上打了一拳，陸起拼命反抗，卻受一隻胳膊的限制，始終被男人壓在身下。

謝甯陽的鏡片蒙着層水霧，聲音在大雨裡顯得模糊，“陸起！”

那男人看見有人來，立馬松開陸起，動作麻利地從巷子裡翻了出去。

陸南岐躺在水窪裡，閉着眼睛摸了摸臉，操，這死手下不能換個地方打嗎，臉可是他勾引謝甯陽的利器，給他打紫了，他用一張醜臉去勾引嗎？！

陸南岐感受到上方的雨停了，他睫羽微顫，虛弱地睜開眼，一把傘打在他上方，謝甯陽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到，他眼神裡的擔心實在太多。

兩人身上都濕淋淋的，謝甯陽去撈起陸南岐，陸南岐有氣無力地癱在謝甯陽身上，下巴墊在他肩頭，微微眯上眼。

雪松冷香混雜着雨中泥土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往鼻腔裡鑽。

他聽見謝甯陽的聲音，音調有些沙啞，仿佛怕刺激到他，“是……那個人嗎？”

陸南岐也不說話，他覺得自己接下來演虛弱就好了，畢竟他今晚的目的是要留宿到謝甯陽床上。

肩窩處濕漉漉的腦袋一動不動，安靜異常，謝甯陽輕呼他的名字，“陸起？”

他騰出手來摸摸陸南岐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自言自語，“好像并沒有發燒啊。”

此刻假裝昏迷的陸南岐在心裡怒吼，他為什麼不發燒！

他假裝悠悠轉醒，“咳……咳咳咳。”

陸南岐上來就咳嗽了好一會，享受着背上輕撫的溫熱手掌，陸南岐嘴角微揚。

他往濕熱的脖頸處又蹭了蹭，注意到身下的人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好似毫不知情一般，像隻單純的小白兔，嘴唇輕啟的時候，還故意把熱氣往他脖子處撲。

“我……頭好疼……”說完這句，陸南岐就徹底裝暈過去 ，任由謝甯陽怎麼喊，他都無動于衷。

最後謝甯陽把陸南岐背回了酒吧，在進入電梯時，陸南岐偷偷瞄了眼，第九層。

水霧氤氲的浴室裡，陸南岐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接滿熱水的浴缸裡。

在謝甯陽的眼裡，昏迷的陸起像脆弱的白瓷，稍有不慎就會在溫水中碎裂。

怕他意識不清醒傷到骨折的左臂，謝甯陽用毛巾裹住他纏着繃帶的手加固一下，又怕他滑下去，隻是讓他靠坐在浴缸裡，将他右手搭在浴缸邊緣固定。

蒸騰的熱氣裡，陸南岐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态的紅暈，濕漉漉的頭發上，殘留的雨水順着發梢滴進鎖骨凹陷處。

陸南岐雖是故意躲着謝甯陽，可是也在雨中淋了半個多小時，本想讓自己發燒，奈何身體素質太強，并沒發燒。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場雨推進了他易感期的來臨。

謝甯陽蹲下身，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摸了摸陸起有些緊皺的眉眼，他的指尖被蒸騰的熱氣灼得發顫，“陸起……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