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百淋一行微怔,擡眸望去,隻見兩組人馬盡皆是年輕男女,且個個氣度不凡,姿色不俗。
鄭百淋很快便露出笑容,站起身來,拱手道,“老夫乃南杭水城鄭家之人,諸位少俠氣度不凡,定出身武林名門,老夫乃行商之人,見識有限,叫不出各位少俠的名号,還請見諒。”
紅露瞥了杜若涵一眼,咬了咬牙。這賤人自從攀上了太上長老的高枝,如今正春風得意。她慣會做好人,如今魅雪門跟來的人手,除了她的親信,餘下的人都被她那副僞善面孔給騙得團團轉,日漸不将她這個少門主放在眼裡。
不,她不止有僞善的面孔,還有她的天賦。紅露怎麼也想不明白,之前在門内平平無奇的杜若涵,怎的來了一趟大典,修為就扶搖而上?想起當日太上長老看着杜若涵的眼神,那種滿意和欣慰簡直見所未見,甚至誇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不僅是習武的筋骨,最重要的是她的悟性,最後更是說杜若涵的出現,必定是魅雪門真正名揚天下的契機。
紅露最為清楚不過,魅雪門的内門弟子和外門弟子所修習的功法關鍵之處有所差别。按杜若涵修煉的功法,萬萬是達不到她如今這個層次。而在此之前,杜若涵與太上長老也無半分交集,她所練功法不可能是出自太上長老之手。紅露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杜若涵日漸嶄露頭角,心下自是不忿。
“荒山野嶺,怎的見着個人就如此親近?”紅露瞥了杜若涵一眼,輕聲喝道,“不要給我惹麻煩。”
杜若涵擡眸看了看紅露,一臉歉意,柔聲道,“是我莽撞了。我看他們一家是正經人家,也無惡意,想着出門在外,互相照應,大家作伴也無不可。”
紅露冷笑一聲,“你倒是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人家的底細。”
杜若涵有些羞澀的微微低頭,輕聲道,“小姐看那人家的馬車車廂,右下角的茶花的雕印,正是南杭水城鄭家的。當日我們去千緞坊,小姐您在二樓挑選衣裳,我在樓下跟店家聊了會,他們大多綢緞來自南杭水城的鄭家,鄭家是出了名的綢緞世家,小姐您此刻身上穿的,正是鄭家一等一的水紋綢緞。”
杜若涵溫溫軟軟地道,“既是他們招呼了,不過去倒顯得小氣,我過去應對幾聲便是,小姐好生歇息。”
紅露臉頰微微漲紅。杜若涵的話無半分不敬,但話裡話外卻将她貶了一通。作為魅雪門的少門主,此刻再杜若涵的面前,顯得既無見識,又無胸襟。
杜若涵與鄭家相談正歡,可與衛獸齋衆人坐在一旁的狼戮卻心生不安。狼戮望着前方鄭家一行人,眸色晦暗不明,雙唇緊抿,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看着眼前笑語盈盈的杜姑娘,想起杜姑娘方才與紅露的對話,狼戮想要提醒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無論如何都不能落了杜姑娘的面子,尤其她還這般善良溫和,平易近人。自己自當提起精神便是,說不定是自己防備心太重,這鄭家隻是普通的商賈。
“遠處馬車之人好生奇怪,我爹好意相邀他們來喝口熱茶,下人倒替主子回絕了。”鄭家的女兒翹唇,頗有點氣憤,“太沒有禮數,也不知道馬車裡坐的是哪家的少爺夫人。 ”
杜若涵聞言,抿了口茶,柔聲道,“若是馬車裡的人得罪了妹妹,我替她道聲不是。”看着整家人投來疑惑的目光,杜若涵苦笑一聲,道,“那是鐵錘門的金小姐,也是我”杜若涵頓了頓,一臉怅然所失,“也是我曾經的好友,隻是,”杜若涵欲言又止,看着鄭家小姐一臉好奇,壓低聲音道,“贈獸宴上,朝廷頗為看重鐵錘門,如今更是遣了人手送吉吉返鄉。吉吉嬌弱,為人溫順,愛重身邊的下人。”
杜若涵這番話在外人聽來,足以浮想聯翩了。鐵錘門,那是一個什麼玩意?得朝廷看重護送回家,就這三瓜兩棗的人也叫護送?且怎的就隻護送小姐一人?方才掀開的簾角一瞥,足以看到那金小姐可是傾城的美人兒,馬車裡顯然也不止金小姐一人,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什麼看重?怕隻是人家的玩物。再者說了,愛重下人?說白了是連下人也看不起她,直接替她回了話。别說鄭家人,魅雪門和衛獸齋門下的弟子,也眼露鄙夷之色。
金吉吉贈獸宴上的劍舞确實出色,可那又如何,以他們的修為,看到的充其量也就是劍舞的“妖媚”而已。杜若涵和狼戮模仿不來是自然的,他們又非以色侍人,他們修習的可是“殺人”的劍,不是“誘人”的劍。
“就你多嘴。”鄭百淋瞪了自家閨女一眼,轉頭笑着對杜若涵道,“佳兒被我寵壞了,杜小姐莫要見怪。小姐心地善良,為人方正,自當前途無量。”
杜若涵眸中光彩一綻,想到這些日子魅雪門弟子對她的恭敬有加,還有紅露那時不時憤憤不平的小眼神,心中大快。總要一天,她要将這些貴女一個個踩在腳下,隻等她魅妖典大成,魅雪門門主之位,非她莫屬。金吉吉就算被貴人看中了又如何,還不是攀附别人的一根細小的藤蔓,小刀子輕輕一切,就斷了。
天色越發暗淡,篝火已然燃起,鄭家那邊仆役衆多,偌大的鐵鍋裡粥水沸騰,散發出陣陣肉香,引得魅雪門和衛獸齋的幾人暗暗咽下口水。
雖說他們也是宗派的核心弟子,出門自然也有人伺候,但畢竟這趟旅途并非遊山玩水,且習武宗門向來不如名門望族那般在生活細節上樣樣講究,伺候的弟子倒是有,要像鄭家這樣帶着好些個伺候起居的下人和廚子自然是沒有的。
夜晚的山中彌漫着陰翳和潮濕,紅露和狼戮一行看着鄭家那一碗碗熱氣騰騰的鮮美肉湯,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幹糧,頓感難以下咽。
狼戮望着杜若涵,眸中湧出陣陣暖意。聽說杜姑娘已經被魅雪門的太上長老收為弟子,如今她的境況已然好轉。可即便她如今的身份已經大不相同,她的為人處世依舊那般善良溫柔。或許隻是他多慮了,杜小姐既然待鄭家這般熱絡,這鄭家想來也是正經人家。
所以當鄭家的那碗肉湯端過來時,狼戮和其他人一樣不疑有它,一飲而盡。
隻是稍稍片刻之後,杜若涵等驟感一陣困意襲來,山風一吹,感覺愈發疲累,草草吩咐身邊的下人值夜,幾位小姐便鑽進了自己的馬車休憩。隻是他們不知,坐在火堆邊說着要守夜的下人早已靠着身後的樹木沉沉睡去。
衛獸齋的人也不例外,隻有守夜的狼戮趴在火堆旁。狼戮看似昏睡過去,實則此刻全身汗毛豎起,後背已然濕透,心中慶幸對方隻是下了緻人昏睡的迷藥。他的經曆使他的身體異于常人,對氣味極其敏感,可方才這碗肉湯,他竟察覺不出其中的異常。幸好尋常的毒藥和劑量對他來說不起作用。若鄭家發難動手,他雙拳難敵四腿,而今倒是希望那金吉吉帶着的幾人有點用處才好。
此刻的鄭家人,神情體态已經全變了,就連那些謙和老實忙個不停的下人,也一個個站在年輕男子的周圍,眼神森然冰冷,較之普通的江湖中人還要兇狠幾分,而且這股子兇狠,不是争強鬥勝的兇猛,而是視人命為草芥的狠厲。
狼戮暗暗心驚,借着身邊草叢的遮掩,他的雙眸微微撐開,注視着鄭家人的一舉一動。這顯然不是尋常的行商之家。連杜姑娘,也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