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僅隔一月,當長甯再度沾上雪蟒之血,就愈發對原清逸的氣息敏感,隔着熙攘的人群亦能迅速捕捉,還生出了被他冷落的煩悶,對他倍加在意。
她從未生出過諸多雜念,偏偏在被雪蟒咬後心緒就起伏不定。
結合眼下的情形來看,長甯認為自己情緒的異動定與雪蟒有關。若按書中所言,以蛇血喂養血鱗花,那麼自己幼時所服之藥很大程度上為血鱗花。
她聽聞原清逸也一直服藥,或許他身上那股特别的,吸引自己的氣息,也來自血鱗花?
可父親為何要讓她和原清逸服藥,重逢後又讓雪蟒喚醒自己的欲念?
昔年原霸天還反複囑咐自己不得聽信外人所言,她定會嫁給原清逸,與他攜手,但在他向自己提親前卻不得對外人提及此事……
諸種迹象皆表明,她與原清逸間存在着某些秘密,長甯想弄清楚底下究竟隐藏着何事,為何會令父親精心算計。
思緒萬千難以拟出由頭,她擡眸望去,冰雪臉已愈發柔和。
長甯想,若原清逸也曾食過血鱗花的莖葉,雪蟒又咬過他,而昨日在馬車上他頭一回抱緊自己,是否因她體内的氣血湧動,對他産生了影響?
若冰雪氣息的消散并非因二人間關系的日趨緊密,而僅是血鱗花在做祟……
念及此,長甯的心頭莫名湧上股煩悶,她蹙起煙眉。
察覺到若有所思的目光,原清逸不經猜測,她是否還在因提及了自己的“娘親”而心生愧疚?
他微開餘角看去,伏案的身影分外專注,視線受阻,他并未看清書中的内容。
卻不料長甯會忽地擡頭,他忙不疊地閉上眼。
仰視的目光專注而濃烈,令原清逸宛若躺在春意盎然的枝頭,煦光正好。未及片刻,烏雲卻将日頭遮住,一片暗沉籠罩在天地之間。
他倏然睜眼,募地撞上一道晦暗不明的眸光,忙蹲下身詢問:“所思何事,怎會這幅表情?”
二人隔着榉木案幾對坐,長甯的視線跟随着他的動作轉為平視,她也不清楚自己因何低落。
斂眸間,密密麻麻的小字好似活了過來,一個個地直往眼裡跳。
長甯挪過袖袍将其壓住,又覺此狀不妥,轉而笑道:“今日兄長整日陪我,而往後我們或許聚少離多,遂一時感慨。”
原清逸将她的話于心口溫了溫,并未追問,反倒安撫起來:“待事情結束,我便可多陪你。”
噩夢中的情形曆曆在目,長甯極少會去想此事,眼下也不知怎地,那些場景悉數飄到了眼前,染得烏眸底下一片赤紅,她下意識地伸出手。
目光一掃,原清逸心領神會地将臉伸了過去,又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臉頰很涼,長甯卻覺有股熱流朝心口滾去,血液在肌膚下湧動,滲染至指尖,被他包裹的手漸起火星,與她掌心下的冷面形成極大的反差。
幾乎有了濕意,她盈着一泓秋水,尾音綿軟:“哥哥。”
“嗯。”
“我們定要白首不相離。”
原清逸脫口而出:“好。”
“那你何時娶我?”話在舌尖躍躍欲試,長甯終還是将其咽了下去,她終究有些心急了。
煙紫色雲霏合歡花雲袖之下,血鱗花綻出了妖豔的紅。
無風,纖細的花瓣卻輕輕飄動,似蛇吐出的紅芯。雪蟒繞着石柱從上吊下一顆大頭,間或傳來“嘶”聲。
圓圓拿虎爪撥了撥花莖上的青色小硬片,又朝花蕊嗅聞,仰頭蹭上溫熱的掌心。
尊者盯着瓷皿中含苞待放的血鱗花,眸底若有所思,忽而一笑:“你們是否也期待,他二人在靈州會發生何事?”
低低的“嗷嗚”伴随着“嘶嘶”聲此起彼伏,纖長的花瓣亦随之飄動。
培育血鱗花的瓷皿有三層,最底層為火山灰與涼性藥材混合而成的泥土,其下埋着花根。中間一層為幽泉藥池水,裡面泡着熱性藥物,将根上一寸的綠莖覆蓋。最上層乃蛇血,裡頭撒着溫性藥草。
暗室内的血鱗花最初由原霸天培育而成,如今僅剩下了一株。
尊者注視着花瓣邊緣的鱗金,他清楚,無論此次事成或敗,都已無須再培植新的血鱗花。
他轉身坐下,邊搗藥邊道:“靈州這趟至關重要,長甯昔年被血鱗花壓制的欲念會逐漸蘇醒,不過人終究變化莫測,也不曉得當她明白男女之事,兄妹倫常,是否能正視清逸。她是會在血鱗花的催發下欲念勃發?或是克制守禮,将目光轉至别的男子身上?縱使命星閃耀,我亦難免擔憂。”
若有似無的歎息湮滅在空中,虎爪擡至腿上拍了拍,紅芯亦在他臉上輕掃。
“看來你們對長甯皆有信心,”尊着會心一笑:“長甯雖心似玲珑,卻未經情事,但願當她明了之時,不至誤解彼此的心意……”
命星出世,亦往往伴随熒惑星。天生變相,除了鬼谷門這般匡扶天道的世外隐人暗中出手,無論命星,還是熒惑星,皆會有高人從旁指點。
天象,命理,易數,其有時,亦存變,而身處其中之人一方面因緣而動,另一方面亦生思量。
動中有靜,靜中含動,此乃命運不變之理,而昔年精心的布局,一切雖看來纖芥無遺,卻又何嘗不是步步行于刀鋒,稍有不慎,便會落得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