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颀長的少年半跪在地上,不待她出聲拒絕,已經捧起她的手指輕輕吹動。
溫熱的氣息萦繞在指尖,酥酥癢癢地觸感傳來,闫凝的小拇指不受控制地蜷曲起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她看着眼前人真摯關懷的神情,一遍一遍小口吹氣。且見他輕蹙眉宇,眼尾帶着紅暈,邊吹還要時不時擡頭觀望她的感受。
闫凝心下似有什麼東西在破土而出,她眼中烏雲散開,情不自禁微揚起唇角,頭稍微向下側着,視線如有實質,從他臉上一寸寸掃過。
略帶愁容的眉眼,挺翹的鼻梁,鼓起的雙頰牽動櫻色的唇嘟着吹氣,每一處都像是被刻意精挑細琢過,連肌膚都是泛着瑩潤的粉白,和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似的。
但仔細一瞅他的五官輪廓,卻是個英氣少年人,不見半分嬌柔女氣。
她歪着頭看着懷郎君,先前做不了紙鸢的懷心情一掃而空,甚至是饒有興緻地觀察起人來。
以往倒是知道他是好看的,但是總帶着幾分病恹恹的蒼白。如今燈下觀美人,唇紅齒白的少年,讓人越瞧越入迷。
不知不覺她另一隻完好的手撫在少年的臉上,潤滑的手感和她設想的一模一樣。
闫凝自動忽略他面上心疼神色一頓,心生感歎,看來自己把這個小家夥養得不錯,這臉上都長了二兩肉,摸着手感不錯。
她俨然忘記,先前自己可是萬分嫌棄家裡多了個吃閑飯的人。現下倒是見色起意,瞧着人家有幾分姿色,人也不安分起來了。
罪過,罪過。
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小郎君,還真當自己能随便沾染,闫凝反思一下自己的想法,眼神兒都變得清明起來。
她撫摸懷郎君臉龐的手,下意識地向後撤回。
不想,另一個手掌飛快地将她的手按回原處,軟糯溫熱感覺在她手掌心裡蹭了蹭,闫凝驚得雙眼圓睜,一時忘記接下來的動作。
謝懷低垂眉眼,順從地将臉蛋托放她掌心,黑翹的眼睫顫抖着打開,露出一雙充滿依戀的月牙眼。
此刻的他好像纏着主人要玩耍的小獸,隻想一味地靠近,對待主人忽然的親昵,更是不假思索地展示出歡喜期盼。
想要,更多、更多的觸碰。
闫凝猶似被他目光燒灼了下,心口擂鼓似的跳動起來,時間仿佛停滞不前,月華披身,星梭做陪。
夜色寂寥,風如青柳撫發梢,火爐中的木柴燒得劈啪作響,偶爾有幾顆火星炸開,連帶燒紅了闫凝的雙頰。
就在此時,她倏然收回手,口中磕磕絆絆地說着,“我隻是手指受了點小傷,雖然沒辦法給你做紙鸢,不過有侍女們在,她們也能幫忙。”
鳳眸在他目光如炬下遊移不定,怎也不敢與人對視。
謝懷怅然若失地拂了拂臉頰,隐下眼中渴求之色,他彎下月牙眼,輕輕應答:“姐姐的傷雖小,不過也得仔細照看才行。”
他拿出帶來的傷藥,鄭重留心地為她上藥,而後抽出懷中帕子認真地給她包紮。
闫凝看着整隻手都被他包成粽子狀,鎖着眉,幾度欲言又止,又怕傷了少年的熱心腸,終歸是忍了下來。
“姐姐傷口可别碰水,還有紙鸢一事,不是姐姐做的我不想要。”謝懷聲音軟軟,低眉順眼地姿态,說着最硬氣的話。
沒想到他還挺有自己的個性,前一瞬溫順如家養小狸奴,一轉眼就傲慢地揚起腦袋與她辯駁。
闫凝心情尚好,忍不住逗弄他順嘴問道:“沁雲看着是不着調了些,能力卻是不錯的,淮竹更為細心謹慎,做個紙鸢不在話下。”
謝懷自然有自己的堅持,他稍作委屈地側目不願正眼看人,悶聲道:“我便是奔着凝姐姐的手藝來的,要讓别人代做,這像什麼話,我還不如不要。”
話語落,他悄悄拿眼睛偷瞄,觀察她聞言後的反應,猜度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在胡攪蠻纏。
謝懷靈動糾結的神情,将他的小心思展露無餘。
偏生又不顯得做作,氣呼呼的樣子讓人隻想伸手戳一戳,看他會不會對自己呲牙咧嘴。
他倒是個倔脾氣,闫凝被逗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你說說看,要參賽的是你,我确實做不了東西,你又要怎麼辦?”
“那有何難,姐姐教我親手做呗,我相信自己的悟性,肯定不比你做的差!”謝懷撿起地上散開的骨架,自信滿滿地揚起笑容。
闫凝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他驕傲的小模樣分外讨喜,“也不是不行,不過你這一身細皮嫩肉,可别到時候吃點苦頭就喊累。”
“姐姐也太小瞧我了吧!”謝懷佯裝不樂意地冷哼道:“明天就讓姐姐看看我的天賦異禀!”
闫凝鄭重其事地點頭,“一言為定,還有五日就到節日了,你要參賽可要抓緊些。”
夜色漸深,兩人約好明日在清蘭院做紙鸢。謝懷看見她的傷勢放下心,領着侍女趁着寒霜未臨打燈回冷梅院。
闫府外,扶搖鎮上一道隐秘的巷子裡,燈火昏黃間來來往往人聲鼎沸,路道兩旁比比皆是攤在地上的各色物件。
下有書貼字畫,上到神丹妙藥,這黑市裡無奇不有,就看各人有沒有通天的好運氣能在攤子上淘到寶貝。
一個眯着小眼兒的書生,含腰弓身地踏入這一方天地,他目如鼠光,滴溜溜警惕地朝四周看着。
“哎呦,小後生,你來瞧瞧這字帖,買一本呗,保證你研讀後考上個秀才,一本不要五百文,隻要五個子兒,保管你買到就是賺到。”路邊蹲着賣書本的攤主吆喝着。
驚得劉嶽下意識跳腳,他面色難堪,一張臉扭成苦瓜狀地揮揮手,“去去去,不買什麼字帖,多少都不要。”
那攤主是個不惑之年的老練熟手,眼睛在他年輕又慌張的臉上一掃,上了打量一番就笃定道:“後生不是來黑市買東西的吧?手裡可是有什麼好物件急着脫手,我倒是可以幫你引薦。”
他一語道破劉嶽的心思,劉嶽面上顔色紅黑交加,驚駭這老匹夫能輕易看出自己意圖,唯恐是居心不良。
又怕自己初來乍到,對這裡隻有耳聞,還是頭一次真找對地方,若錯過這個風口,怕下一次被人宰的更狠。
“哼,你要真能幫我,那我買你幾本字帖也行,不過你得先聽我的。”劉嶽貴在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貪心壓過心底害怕,腦子一熱,下定決心铤而走險一回。
攤主一看有戲,兩眼放光地嘿嘿直笑,盯得劉嶽心底直發毛,“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樂意我就走找别家去。”
他倒也不傻,心覺不對勁兒,生怕自己太莽撞,扭身就要走,不想,有人比他更快,這攤主拉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利索地把地上雜物書籍一兜,整個攤位幹幹淨淨。
“别急嘛後生,我看你是個爽快人,這不趕緊收拾東西,你且讓我看看是什麼東西,我才能給你介紹相對的出手人。”攤主看着皮膚黝黑,眸子裡卻散着精光,攔着人不讓走。
劉嶽心慌得厲害,本想脫身就走,一轉眼掃到四周都是人投過來的視線,估計他剛從這裡走了,後腳還會有更多的人跟來。
半推半就間,他跟随攤主走到一處狹隘之地,他整了整散亂衣襟,強裝鎮定道:“我這也并非什麼稀罕物件,就是一塊兒玉,你幫我引薦個靠譜的玉器老闆就行。”
他倒是大言不慚,自覺讀了幾本書,吃了二兩墨,便是高人一等,端起讀書人的架子來,全然沒見那攤主暗藏兇相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