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閑一日光陰,隔天闫凝卯足了勁兒,勢必要把用掉的時間找回來。
當天她派出調查周遭農田境況的奴仆,慌裡慌張地從外面回來禀告時,闫凝心底最憂慮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水患成災,農田淤堵。不過是春來時的一場雨,還沒到夏季的梅雨時令,便已然初現端倪。
闫凝坐在糧鋪店裡,打量着手中賬本,一筆筆的賬目明晃晃的表明,城中應當還沒有察覺鄉下的變故。
可能要等到第一茬稻子收割時,他們才會意識到事态嚴重性。
她失神地一頁頁無意識地翻着賬本,心底思忖起她現在手中能預支的數目。
最終,她終于下了個大膽的決心,叫來随從到附近找幾個面生的人,到各家糧食鋪打探消息,回頭再把每家售價報給她。
她得趁着大家沒有反應過來前,先多囤一些糧食,免得真有天災,闫家介時沒能如願入京,還有憑借這些底蘊做支撐。
闫凝沒想過趁此借機發一筆國難财,災難降臨前,所有人都不能幸免遇難,她做不來這等殘忍事。
然真要做避災的打算,絕非隻購買充足糧食這般簡單。她可忘不了扶搖鎮外,還有一群嚣張跋扈的惡匪在虎視眈眈。
所以,買糧食這件事情,必須要在私下做,在表面上闫家要和整個扶搖鎮做到同步。
這樣才不會顯得闫家鶴立雞群,成為災難面前所有人眼中的衆矢之的。
她不打算把自己心底謀劃說給别人聽,交代好各種事情後,讓糧鋪掌櫃明天正常賣糧。
實則今夜她就要把糧倉裡的米面,統一挪到闫家庫房存放,日後從外收購的糧食,再從糧鋪賣出,這樣外人便無法得知闫府内存糧倉。
如若災禍臨門,少說可以堅持小半年。
當然,這些都是闫凝的後手,她隻盼一家人能順順利利的入京,一輩子都用不着她備用的手段。
處理好這邊事宜,闫凝從正街打道回府,出發前忽而瞥見闫家書肆,她心血來潮走入視察,迎面看到張貼在大門上的宣紙畫稿。
是懷郎君的玉牌,闫凝一個醒神兒,這幾天事情繁多,都讓她忘了還有這一檔子時兒。
闫凝幾步走到櫃台處,拿着雞毛撣子到處掃的掌櫃背對着她,聽到有人來悶頭道:“要買書,可以找書童詢問,報上書名即可。”
老掌櫃的聲音慢慢悠悠,一聽便知是個曆經歲月滄桑的老學究,說起話來斯斯文文。
她笑着敲了敲櫃台,“老掌櫃真是糊塗了,都不回頭看一眼就讓人走,好沒禮貌。”
聞言一愣的掌櫃,笑呵呵地回身,“少東家來了,今日還要盤賬?”
闫凝擡手指了指大門上的畫,點名扼要,“我來看看玉牌一事可有進展?”
“有的,有的,張貼沒多久就有人來問。”從闫凝身邊搬書走過的書童接話道。
又沖着老掌櫃的方向揚了揚頭,“先生他記性一貫不太好,你問他,不如問店裡夥計來的快”
“啧,你個小猢狲,盡會打趣。”老掌櫃手裡雞毛撣子作勢一擡,那書童馬上縮起脖子,彎着腰護着懷裡書快步溜向一旁。
“我還沒老到記不清事情的地步,那畫貼了兩三日,就有一群身着不凡的人來問起,我瞧着那些人穿的像是誰家護衛,器量不凡,不好惹。”老掌櫃邊說邊指着那書童,想必這書童日常少不了調皮搗蛋。
闫凝又仔細問了幾句,那些人有沒有自報家門,從何處而來,可有留下憑證,要去哪裡尋覓。
老掌櫃和店内夥計一概不知,她隻得悻悻而歸,臨走時,囑托他們下次遇到千萬要留神,問清楚她的要求,若人執意要走,就拖延到她去為止。
話雖如此,可當真一想到懷郎君馬上要找到身世,下一步便是離開闫家,她心中難得升起一些小郁悶。
好不容易相處融洽,偏要這時來信息。罷了罷了,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她在心底勸慰自己。
坐上回家的馬車時,倏然想起懷郎君借用的玉佩,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她還是要先拿在自己手裡保管最為妥帖。
闫府内,闫凝下了馬車就直奔冷梅院,看到在院内試飛紙鸢的懷郎君,她慢下腳步,變得不急于一時。
少年高揚起的手臂拉扯着風筝線,他今日身穿一身短裝,正是日頭烈的時辰,也不覺得冷,把他颀長纖細的身姿勾了而出,腰細腿長,初現風姿。
日光下,一頭濃密似錦緞的墨發半紮起,明亮的嫩黃色發帶,跟着他的動作随風輕擺,恣意潇灑,如他整個人一樣歡快。
春光明媚豔陽照,公子當如世無雙。
闫凝腳步停駐在一顆歪脖柳樹下,神情在見到這樣美好一幕時,猛然放松下來。
迎風飛的紙鸢似最惬意的鳥,它在廣闊無邊的天際翺翔,但身下卻生長着一根長長的線,一根禁锢自由的風筝線。
就如人生一般,怎樣不是活着,出了這個院,外面還有個城,城外還有個國,一圈套一圈,怎樣才算得上自由?
愣神中,闫凝腦中翻江倒海,沒發現面前突然出現個喜笑顔開的俊顔,“凝姐姐,你是特意來看我放紙鸢的嗎?”
謝懷眨動眼眸,亮閃閃的眼睛泛着光,期盼等待她的回應。
闫凝擡眸見這一幕,吓得連翻後退好幾步,這才聽清楚他的話,“自然,當然是來看你的。”
她拭去頭上驚出的冷汗,穩住心神再度開口:“不過除此之外,我還有另一事。”
闫凝簡單解釋一下緣由,開口問他要玉牌。
謝懷愣是片刻,面色忽而變得慘白慘白,宛如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
他躲避着視線,小心翼翼地窺探闫凝的臉色,雙手緊張不安地攪動手指,分明是比她高出半個頭,卻硬生生氣勢上矮她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