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戰戰兢兢地垂頭喪氣，一字一句地試探着說出事實。

“沒了？真沒了？”溫和如闫凝，聽到玉牌丢了，也情不自禁提高嗓門質問。

一大隻的謝懷怯懦地點點頭，“我是記得收起來了，可回來怎麼找都找不到，或許是掉到書肆附近了也說不定。”

他期期艾艾地擡眸去看，觀察到她凝重的神情，愧疚地垂下腦袋。

“唉，沒辦法了，隻能再去書肆走一遭。”闫凝責怪的話說不出口，寄希望于真能在書肆找到玉牌。

二臨書肆，書童熱心腸地叫來幫工的學子，今天來書肆的學子并不多，闫凝逐一排查，想起當日除了懷郎君接觸過玉牌，還有一個也拿過。

但想到林栾此人，闫凝深覺不可能是他。

不過還是要走個過場，叫來人，闫凝細細詢查當日情況，林栾不慌不忙的一一作答。

眼見此事毫無進展，闫凝有些氣餒之際，林栾突然道出一句話，讓闫凝整個人都精神抖擻起來。

“在下雖不知誰撿了玉牌，但有位劉姓同期，這幾天一直缺席，若娘子暫無頭緒，興許這是個方向。”林栾思忖良久，敬小慎微地把自己的思量告知給她。

闫凝知曉他是個謹慎的性格，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輕易出口。

看透這一層，仔細了解這位劉學子的家世名字，闫凝馬上起身向他行禮：“多謝林郎君告知。”

事不宜遲，闫凝立即行動起來尋找那個叫劉嶽的人，晚一步就多一分風險。

那玉牌是懷郎君身份象征，找不回來怎麼和他的家人交代，倘若他真是哪家權貴的小少爺，這丢了的玉牌就成了闫家的催命符。

殊不知，在她忙得熱火朝天到處找人時，隐藏在暗處的兩批人也在着手布局。

比城中更先一步意識到南方要有澇災的，是山上盤根錯節的各路馬匪窩。

層巒疊嶂郁郁蔥蔥的高山之中，一處山腰土坡上，約有百頃畝面積的大寨内，屋舍俨然層層坐落在大寨最上方。

向下數步台階，豁然開朗，搭建完善的馬棚内，紅黑棕各色馬匹養得油光水滑、膘肥馬壯，有漢子肩頭扛着一沓草料往馬槽内分發。

另一邊不遠處的曠闊地方，一個幼小的孩童拿着一把小鋤頭有一下沒一下戳着土坑裡的泥土。

泥濘的濕潤的土地泛着潮氣，他們的房子建築在山上唯一一處能照耀陽光的地方，可饒是如此，小菜園裡還是養不活東西。

幼童郁悶地把手中鏟子扔在地上，悶悶不樂地沖台階上吧嗒吧嗒抽旱煙的中年漢子撒氣，“哼，二叔就會騙我，你帶給我的種子都養了這多天，連個芽苗都不發。”

被他叫到二叔的漢子眼睛一厲，渾身都是殺伐之氣，他眼眉骨處長着一顆黑痣，身上穿着一件厚褂子，腳上踢着個布鞋，聽見五六歲的幼童質問，抽了口旱煙，嘴上發出噗噗響，吐出一口煙霧。

“臭小子，給二叔說說種子怎麼沒養活？”他應聲道，懶散地靠在台階上。

小孩兒渾然不怕他滿身戾氣，将爛掉的種子從地裡扣出來跑到他身邊，舉着給他看，“這都壞掉了，一定是你給我的種子有問題。”

“……”漢子眯起眼，看着小孩兒執拗的眼神兒，嘴裡發出啧啧聲，無奈地放下手裡煙把子，敷衍地撥了撥稀泥裡的爛種子。

種子肯定是不會有問題，他讓人在鎮上買的好種子，種不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你是不是澆太多水了，才幾天，種子能爛成這樣？”他随口找個願意，想打破小孩砂鍋問到底的想法。

恰巧，一個老實模樣的馬匪小跑來，沖他喊道：“二當家，老大叫你過去商量事情。”

二當家順手拾起旱煙，在小孩兒質疑中敲了下他的腦袋瓜，“二叔回頭再給你新種子。”

那馬匪正是在黑市裡奪了劉嶽錢袋子的人，他領着二當家到了龍虎寨議會的正堂，已經有不少人等在這裡，見到他來抱拳恭敬尊稱道：“見過二當家！”

正堂内老虎椅上的愁容滿面的大當家，聞言擡頭，招呼他到身前去：“阿倫來了，去隔壁山頭的兄弟說，靠南邊的村河發生了決堤，那邊的莊稼全被沖了，恐有澇災，你說咱可怎麼辦？”

二當家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把不知何時落在身後的老實男人推出去，“能怎麼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寨子裡這麼多張嘴等着吃飯，在扶搖鎮上騙的那點銀兩不夠塞牙，要我說，不如一勞永逸。”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老實男人的肩膀，大當家眼中精光乍現，“你是說劫了扶搖鎮？”

“不然天災來臨，要看着寨子上的兄弟們活活餓死！”他此話一出，馬匪們都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和平年裡都沒能吃個飽，打家劫舍還隻能糊個口，若真是在災年裡，各家各戶都果不飽腹，不如趁火打劫直接幹票大的。

“可是，扶搖鎮早已經防備許久，咱寨子也就幾百人，與守城門的士兵正面對上豈不是以卵擊石？”大當家猶猶豫豫地不贊同。

二當家眼露不屑，心歎大哥娶了媳婦有了崽子，心都變得仁慈不少。

他的眼黑沉沉殺意彌漫，擡腳踢踢身前人。

老實男人立刻會意，彎着腰謹慎讨好，“大當家放寬心，小的能假扮成莊稼人溜進城，回頭和大家夥裡應外合，打那些镴槍頭措手不及！”

“尋個機會，殺他一個回馬槍，讓那些富貴窩裡的縮頭烏龜瞧瞧咱的厲害。”二當家阿倫厲喝一聲，背後衆多兄弟齊齊應聲，血氣方剛的肅殺氣勢幾乎要把屋頂掀開。

大當家目光掃過在場兄弟們曆經風霜的臉，壓下心底不情願的念頭，精神抖擻地從虎皮椅上起身，大聲道：“好，就讓他們瞧瞧咱龍虎寨的厲害！”

這個平安世道即将要被天災打破，他們順應天命自保而已，即使不願面對，可亂世之中，他們皆是不信命的亡命之徒。

扶搖鎮風平浪靜太久，也該是時候給這些養尊處優的軟骨頭松松筋骨了！

二當家阿倫野心勃勃，他正是年輕力壯時，怎可屈居人下，他勢必要攻下扶搖鎮，做他揚名天下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