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斂起裙子,一踏進屋内,就被衆人掃眸齊刷刷望了過來。
老太君倚靠在正中靠裡的軟榻上,一旁站着眉眼沒什麼表情的嚴嬷嬷。
羅夕年跟小遇安已經拜了禮坐到了右下的兩張椅子上。
左邊椅上也坐着一位正低着頭,手持拂塵,看不見正臉,貌似正在打瞌睡的道士。
花容桃眸輕擡,剛準備上前見禮。
便被老太君突然喊“停”,她頓了下眸子,皺眉道,“你,你就站那裡說。”
花容眯了眼,隻見老太君拍着胸膛,呼出一口氣,心道:「站那裡應該不算太近吧?」
花容剛準備再打量,老太君便指着左側還在雲裡霧裡夢遊的道長道,“快,三娘子,這是咱們雲頂山安廣觀的方道長。”
說話間,對着嚴嬷嬷掌了個眼,嚴嬷嬷點頭後輕輕爬到道長已經睡斜了身子的耳邊“咳”地一聲,瞬間震醒了道長。
在道長朦胧不清斜擡臉望向她後,對着他指着門内,用着音雖重卻不大的聲兒講道,“方道長,我家三夫人來了。”
道長恍然如夢,“哦哦”了兩聲,循着指頭望過去。
對上花容眸子的那一瞬間,登時“倏”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花容桃眸閃爍,整個嘴角也随之咧出了一道彎彎的弧線。
柔聲樂道,“方雲道長……好久不見啊。”
方雲道長整個兒倆粗眉将睜大的眼皮壓了下來,手中的拂塵抖了三抖,輕“咳”了一聲,發出濃重的痰音,“花……開又落,沈姑娘,好久不見。”
老太君很疑惑,“唔”了一聲,“方道長與我家三娘子相識?”
方雲道長回身輕撂了下拂塵,道,“有緣見過一面,沈姑娘貴人天相,僅一面便讓貧道畢生難忘啊……”
可不難忘嗎?
昨天還威脅他,掐着他脖頸給他舉高高。
是的,此道長正是昨日被花容一袖子打回詭界的鬼差方有三。
那一掌扇下去,他直接被打到了首區奈何橋上。
撐地起來後,擡頭就碰上了玉容清冷的白君判首,鬼燈锃亮,立于一側肩頭,正負手冷眸睨望着他。
吓得方有三當即又跪地求饒,“白君大人明鑒啊,真的是花判她太刁蠻!”
“冤鬼魂魄被她截了?”白君沉聲問道。
方有三哭喪着鬼音兒,點頭如搗蒜,“正是!不過花判說,給她六日時間,她定會帶着對白君大人的承諾親自帶上那冤鬼來向您賠罪!”
“賠罪?”白君幾不可聞地冷笑了聲,“起來吧,你去人界助她看守,防止那冤鬼做出傷人之舉。”
“可花判她……”
貌似并不想看到我,不然也不會直接給我趕回詭界吧……
白君長眸微眯,擡了擡衣袖,疊手于腹前,淡淡地問,“你在首區當差多久了?”
方有三怔了一瞬,遂道,“挺久了,約莫有萬年了。”
白君颔首,望向腳下的滔滔黃泉水,幾息後又開口道,“那你當知冤鬼在人間一日,變數亦會頗多,稍有不慎,便成禍端。”
“……”
方有三蹙緊了眉,白君大人所言甚是。這也是詭界明令規定的,冤鬼為何必須在一日内将其帶回。
冤鬼原就是死于非命之人,尤其是這位,陽壽還未盡,若是碰到殺她之人?或者受到什麼刺激,難免會失去理智,屆時怕會無差别攻擊,開始屠戮生靈。
花判那脾氣,詭界衆差皆知。
如若那冤鬼出現此變故,花判怕是會直接喚出判官筆,讓她頃刻間魂飛魄散!
可原本就該回歸詭界的冤魂,因花判自身原因被扣留人間。
冤鬼惡化,歸根究底,便可歸至花判所為。
這因果循環,也就得花判來受。
“她如今暫時還不能再被懲戒,”白君大人長眸中冷陰之氣豁出,望向伏地的方有三,冷聲道,“你,明白了嗎?”
白君說得何其明白,能留守詭界首區近萬年的方有三,又怎會聽不懂?
他當即抱拳受命,垂首道,“小的領命。”
……
這鬼差到人間辦事,就得借用人間身份。
他姓方,借用他們方家人的身子,便可不懼烈日,不怕白日。
這整個青州姓方的不少,但能跟花判那家子攀上點兒關系的,就隻有這個方雲道長了。
花判的“婆母”每個月都要去道觀祭拜,花判夫君的葬禮方雲也去了。說來,倒是能輕松跟花判套近乎的最佳人選。
不過就是修真人士這個身份有點兒不好接近,畢竟鬼道殊途嘛。
于是方有三就去找白君大人幫忙了。
白君大人跟他不一樣。
他是詭界判官之首,對付仙家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還沒成仙的修士?
知道了他要借用的身份是一個道士時,白君大人道了一句,“難怪萬年了都還隻是個鬼差……”
方有三格外郁悶,不明白這兩者有何關聯?
但白君大人并未給他細想的時間,直接手持黑筆給他畫了兩道符,打入了他的兩肩胛骨,沉聲道,“走吧,本君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