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埋頭沉思,回到天居一色。
羅夕年隻捋出一個頭緒,深覺這詭主,莫非是鬼主?
而詭界,是鬼界?
如若如此,那沈擇要人骨是要做甚?打造他們所謂的鬼界嗎?
羅夕年恍然,那得需要多少骨頭?
——還是說,他想錯了?
這沈擇隻是單純的喜歡骨頭,就像單純的喜歡年輕男子一樣……
“對,就挂那裡。”
前面靈堂外,剛從門内走出的方有三,正對着已頗有喪葬氣氛的屋内喊。
他在指揮人往棺材上的橫梁,挂一道收魂幡。
依照花判所言,那兇手身懷異技。
多一道防範,總歸是好的。
幡剛挂好,就覺背後那道視線盯得更灼熱了。方有三猛回頭連帶着向旁竄開,徑好對上羅夕年的眼。
兩人還有一丈距離,羅夕年見他如此敏感,駐足停步,凝立不動。
“……”方有三愣愕地閃了下眼,就一甩拂塵駕上臂彎,雙手疊負于丹田,對着羅夕年彎腰問好,“二爺中午好啊。”
羅夕年沉“嗯”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提着裙擺走上樓梯。
從方有三身邊走過時,忽然又回退了一步,盯上他偷瞄他的眼,長“嘶——”道,“方道長,本輔有一事相求,不知當提不當提。”
“……”方有三根本不想聽。
他搖頭好幾下,羅夕年裝沒看見,擡起舌根兒就道,“我這兒有不少上好的人骨,聽聞你家主子比較喜歡,不知方道長可否告知本輔她具體喜歡哪樣兒的?”
方有三道心崩潰……
——幹嘛呀幹嘛呀!為啥要他聽啊!
還“當提不當提”——這分明就是客套話,他這詭主壓根兒就沒打算讓他拒絕!
人骨……花判她要的哪是人骨啊!
是鬼魂啊,魂骨!
等等……人骨?莫非是那被花判強迫簽了魂契的鱗次發現了什麼?隻是理解錯了那骨頭的意思?
——得,這擺明了就是又想來炸他的……
“好我的仙人喲,羊毛真是隻撿一隻薅啊……”方有三心下暗忖。
他強行定神,五官一皺,一臉迷茫不知所雲之相,眼珠子滴溜溜地下沉,小聲嘀咕,“二爺這是哪裡聽來的?這天下怎會有人喜歡人骨?這話可不興亂說的,若是被旁人聽見,還當我家主子有戀骨癖呢。”
說罷,貓起腰就打算溜走。
卻被羅夕年長臂一伸擋住去路。他微退了兩步,又與方有三身處一線,另一臂也伸出,抖了抖兩袖清風,回手後倆拇指别上腰間大帶,輕歪頭緩聲道,“你是覺得,本輔好糊弄是嗎?”
興許是正對着日頭,他星眸半眯,眉間蹙出長長一道溝壑。玉面淺繃着,帶着三分不羁七分從容。
方有三慌忙擺手,吹道,“小道怎敢?您乃當朝首輔,就是借小道十個狗膽兒也不敢啊!”
“是嗎?”羅夕年微搖晃着身子,“那你當知本輔想知道的事情,遲早都會查出來。”
“……”
方有三愕然,喉嚨上下一咕喁,吞下好大一口口水。
——遲早……可不是遲早嗎?就算活着查不出來,一死後元神歸位,可不得全須全開啊。
羅夕年星眸微睜,嘴角稍丢勾起,“如何?想明白了嗎?”
方有三繃着的嘴在又一口口水咽下後開了個縫,剛張口道了句,“小道——”
——這便突然大眼一喜,對着羅夕年身後一聲喊,“三夫人,您來了!”
羅夕年循聲望去,空空如也。
同一瞬,人影閃動,蓦然回首,身前那人早就腳下生風,快如閃電,頭也不回一下地逃走了。
羅夕年插在大帶裡的手抽離後,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兩手籠進袖子,輕喊了聲,“曲徑,去長甯苑,我要他與沈擇的每一句對話。”
遠處殘影疾近,掠起一陣清風。藏衣青年現身的地方,在大殿之上。他勁身而立,拱手施禮,“是,爺。”
話音落下,餘下一片淡青影調。
曲徑這個人,最大的優勢就是體态輕盈,輕功了得,耳力呢,更是非凡。
此事交給他,羅夕年淡漠的星眸中轉瞬升出幾分神閑。
-
方有三一進長甯苑,就直奔主寝而去。
這個點兒,花判那個懶女鬼肯定在睡大覺。
他馬不停蹄地沿着大路往過跑,卻被玉兒直接挺身而出,擋在門外。
“方道長?你怎麼來了?”玉兒不忘卷衣施禮,在望向方有三時,柳眉輕蹙。
方有三緩出一口氣,指着屋裡問,“三夫人呢,三夫人可在?”
剛問完,便聽到屋裡有個萌童稚嫩的聲音在“咯咯咯”笑着,喊道,“主奶奶,再來!”
話音剛落,屋中就響起肉耳不可聞,但鬼耳聽着“噗——”“咔——”的幾聲輕響。
“哈哈哈,主奶奶,我是不是很厲害!”那萌聲緊跟着又傳出來。
方有三一驚,“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