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梆響,偏院暗房内燭影幢幢,青一将謄抄完整的賬冊呈上:“李氏鹽行近日向上呈報進倉官鹽五千引,實際卻有八千之多。”
“多出的部分被他們充作路途損耗,瞞了過去,大抵是成了牟利的私鹽。”
“倒是好手段。”王硯撚起頁頁貨單,“恐怕不止這些,李家商隊,半個之内竟接連數次往返運城,想來算算,這多出的部分不止三千,應是還有别的鹽行分了髒。”
“你明日讓青墨去探探鹽行的運貨商隊。”一旁燭火搖動幾下,映得案台上的賬冊忽明忽暗。
五更天雞鳴聲起,車隊卸下車上的貨物,青墨粗布短褐混在腳夫堆裡,一同幫着卸貨,把東西往府裡搬。
接貨的鹽行掌櫃吆喝着衆人:“仔細着點!漏一粒鹽星子扣半個月工錢!”青墨瞥見車隊領頭的和鹽行掌櫃在一旁說話,路過時腳步故意放遲緩了些。
“掌櫃的,這箱子上刻着沈氏的是交給上頭的貨......”
青墨聽了個大概,轉頭去搬下一批貨物時,專門挑了有沈氏印記的箱子。
搬上後偷偷藏身到車隊後面,将箱子開了條縫,用手進去扒了扒,看得清楚後立即又混進了搬運人群中,幹起活來。
夜半,青墨無聲進了暗房:“不少鹽行把沙子,石頭摻入官鹽,虛報數量。另有幾家大鹽号以次充好,私鹽和官鹽混着買。”
到此頓了頓口。
“無妨,繼續說。”
青墨喉嚨間滾動:“屬下查實,這些鹽行和鹽号皆用沈氏車馬或者船運,他們各府後宅女眷多于沈府沾親相熟,來往甚是密切。”
說完還小心翼翼的将名單呈上,擡眼看了看王硯的表情。
察覺到有人在望自己,王硯看向青墨:“怎麼,是還有别的事嗎?”
青墨遲疑地說:“沈府,夫人......”
王硯截斷話頭:“我自有定奪,這幾點天你且暗中觀察沈府的動向。”
青墨颔首退下。
日頭将墜未墜,晚霞照着沈府小門,青墨藏在老槐樹後,黑色便衣與周身融作一團。
一輛馬車紮着碎石子道路駛來,駕車的人時不時掀開車簾往探頭看。
駕車漢子穿着深色粗布,頭頂着鬥笠,鬥笠邊沿壓的極低,到了沈府小門口,馬車停了下來,車夫跟一旁的大漢耳語幾句後便進了沈府,車簾晃動刹那,青墨撇見車内蜷着個麻袋,麻袋口露着女子的烏發,
片刻後,車夫便從小門走了出來,輪子壓過坑窪不平,車身劇烈抖動了一下,從裡面傳來一陣悶哼聲。
馬車沿着街道疾馳了十幾裡到了城外,拐進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小樹林,青墨緊趕慢趕的跟在身後,車子上的麻袋被拖了下來。
麻袋揭開,裡面的女人被任人擺布般甩在地上,一旁的壯漢拿起粗麻繩使勁勒住她的脖子,随後用木棍狠狠朝女子的身體揮下。
沉悶一聲過後,地上的景象慘目忍睹,壯漢确定人已經沒了氣之後才跟着車夫離開。
确定人已經走遠後,青墨上前探了探鼻息,女子頸間勒痕泛紫,殘破的裙擺沾滿了污泥。
一聲歎息中,青墨解下披風覆在女子身上,新翻泥土裡混着腥氣,很快女子被埋進了土裡。
戌時二刻,青墨回了王府,書房燭火輕搖,“這兩日沈府無異動,隻是今日有輛馬車經過,進出沈府後,将馬車開往城外荒郊處理了一個女人,屍身埋在進林口。”
“那女子是何模樣,你可還記得?”
“那女子身着......”
......
舟車勞頓,幾經輾轉後,沈知意一行人到了安王府,素兒扶着沈知意的腕子下了馬車,群裾掃過踩腳凳,其餘幾個丫鬟俯了俯身子就散開了。
王硯早早候在石階上頭,眼尾噙着笑:“王妃回來了,路途辛苦了。”
沈知意沒想到他會在這兒迎接自己,望着門口的人兒,臉頰變得有些微微绯紅:“外頭風大,快些進屋子吧。”
王硯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但腳步卻未移動分毫,沈知意心一橫,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進府中。
書房内,算盤珠子被撥的咕咚響,沈知意将幾張票據往案幾上一放:“車馬費四十兩,客棧食宿費一百二十兩,路邊采買二十兩,打賞......”
王硯向前探了探身子,氣息拂過她的面頰:“連路邊王婆子的桂花糖都要算在賬上?”
“這......這是自然,殿下金口玉言,說話算......”沈知意偏頭繼續撥着算盤,忽然傳來一聲“阿嚏!”
王硯上前握住沈知意拿算盤的手:“是回來的路上太波折,受了風寒?”沈知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動作,隻能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小姐,你要的......”素兒提着一罐蜂蜜站在書房門口,撞見了這番景象,“打擾了,打擾了,奴婢這就走。”說完一溜煙的跑開了。
沈知意這下反應了過來,将手從王硯手中抽了出來:“謝殿下關心,想來是沒睡好,無大礙的。”說完就草草将算盤放在桌子上。
“殿下讓帳房先生來算就好。”說完頭也不回的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