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薛府一家四口不提,那癞頭和尚和跛腳道士自姑蘇往金陵趕,才到薛府門口,就看得那些真真假假的和尚道士四散而去,一時摸不準是何狀況,打眼瞧着薛府就要關門,隻得趕緊上前。
“诶,那乞丐,莫再往前走!”門房眼看兩個邋裡邋遢的髒乞丐就要踩上門前石階,急忙叫住,“要飯明兒再來,明兒有布粥,今兒且回吧。”
僧道聞言一愣,雖知他二人化身确實不大好看,但被個凡間俗子當成要飯的,面上不免有幾分難堪,心頭少不得有些冒火。
跛腳道士暗咬後牙,為着大事忍下不發,扯出一抹僞笑,這薛家可不是甄士隐那小門小戶,如今尚得罪不得:“我二人乃是雲遊方士,聽聞貴府女公子七日不醒,故特來此解難。”
門房再打眼仔細一瞧,被那要飯的吓一跳,這臉也忒磕碜,而且這味兒忒惡心,忍吐又上下打量幾眼,勉強看出一個穿着僧衣一個披着道袍,心想哪家雲遊的方士這麼不講究,隻得又好言幾句:“便是方士也請回吧,我們姑娘已經大好了。”
已大好了?僧道對視一眼,假意離開,待到夜深,尋得一處圍牆,便打算穿牆而入。沒病沒災昏睡七日不醒,剛收到警幻傳音說山鬼另有其人,這薛寶钗就醒了,實在蹊跷,他二人心有猜測,必要親眼确認。
入得薛府後,恢複真身用法術迷惑了個侍女帶路,不多時就尋到正院正堂,又施故技潛入房内,便見得床上大小睡了四人,其中正有個女童,面色紅潤。
此時一看到薛寶钗,僧道二人就認定這必是山鬼投生之人。蓋因寶钗靈魂隐隐泛有神光,令人癡迷。他二人蹉跎多年修到地仙,人稱半步神仙,卻終究不是仙,雖可長生久視,然尚未脫離凡胎,隻有法術無有神力,靈魂自然是沒有神光的。
這神光真美啊!僧道四目發直,猶如餓鬼見了好菜,一時神态醜陋,心中亦另打起算盤。
原還想着事成有那頑石靈精助他二人化仙飛升,暗裡沒少嘲諷警幻那老鬼不識好貨,偏要勞什子山鬼,既是個鬼能有什麼用處?可如今見了這更勝一籌的神魂精魄,方知蠢的原是自己,此等極品便是一人隻吃上幾口也能就地成仙,叫他們如何放手。
“大士,不若你我二人.....”渺渺真人口幹舌燥,一顆心跳得飛快。
茫茫大士也呼吸急促,咽了咽口水:“一人一半,你左腳不便,就要那左半邊吧。”
話畢,二人一同施法,就要把寶钗那神魂生拽出來。而薛家四口尚在睡夢中,不知有兩個惡賊正對着寶钗垂涎三尺。
茫茫大士兩手成爪,抓向寶钗,幻想成仙後暢遊九天的種種,越發興奮起來。渺渺真人兩掌貼在大士身後,為其輸送真氣助一臂之力,他臉漲得通紅,不知是使勁兒使的,還是過于亢奮。
眼看惡賊就要得逞,忽而寶钗神魂大亮,平地生起陣風來,風刃有如冰箭,直直射向兩賊,将那兩個道貌岸然的大士真人打得真氣逆流反噬,跪倒在旁,一人一口黑血噴得滿屋都是,腦袋垂下暫失意識。
風平之後,一猛獸顯出身形,隻見其身有赤色長毛,上附黑色紋路,正沖兩人大張着嘴,滿口獠牙盡顯兇惡之氣。
“吼!”
一聲獸吼沖破雲霄,将金陵城的狗全都喚醒,霎時無論家犬還是野狗,都仰頭對天狂吠不止,汪聲一片驚起燈火萬家。
大薛公也被驚醒,他身為凡人自是聽不見那聲獸吼,而是被後院養得幾隻護宅犬吵醒。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半夢半醒間覺喉嚨發澀,便想去潤潤喉,誰料甫一轉身就瞧見屋子裡站着個半人高的猛獸,登時吓得一個激靈。
偏生不巧,薛蟠和寶钗相繼被吵醒,可惜大薛公此時渾身僵硬憋着一口氣,緊張得雙耳失聰,聽不見背後的動靜,因而沒有發覺。
“哇,好大的猛獸啊。”薛蟠這傻大膽的,非但不怕還兩眼放光。
寶钗坐起身來,探頭一瞧,還以為自己尚在夢中:“哥哥,是仙山的那隻異獸!”
“就是它麼!比我想得還要威風!”說着就要翻過前面的大薛公下地去仔細瞧瞧,要是能上手摸一摸就好了。
寶钗也緊随其後,她也很是好奇,仙山的異獸怎的到了自己家裡。
兩個小娃娃這一鬧騰倒是讓大薛公把胸口憋着的那口氣打出來了,他猛地起身,一手一個撈住薛蟠和寶钗,不讓他們亂動,又扭頭看看睡在床裡面的夫人,松了口氣。
薛夫人喝了藥後睡得沉,這麼大動靜愣是沒被擾着。
“老爺,可需伺候?”是守夜侍女聽到了裡屋的動靜。
那猛獸已回轉身俯卧在床邊,大腦袋時不時蹭蹭寶钗的小腳,逗得寶钗咯咯直笑。
“不用,退下吧。叫其他人也都去退到院外,各自睡去吧。”大薛公沉聲吩咐道,屋内此時處處詭異,且與寶钗有關,多有不便。看這獸溫順,又與寶钗親昵,大薛公便想起那仙山的異獸,這才放心讓寶钗和薛蟠與那猛獸嬉鬧。
猛獸伏到床邊,大薛公隐約看見屋内還有兩團黑影,将燭點起,才看清牆邊跪倒着兩個詭異的男子。一個秃頭披着袈裟,一個長發穿着法衣,顯然是一僧一道,看起來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他們是誰?是怎麼進來的?深夜闖入薛府有何陰謀?大薛公皺着眉頭,心中湧起諸多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