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象玉已經跟着象無一路來到了三星洞外,可是象無已經沒了蹤影。
洞窟沒了遮蔽的藤蔓,裡面傳出隐隐的亮光和淙淙的水聲。
象玉下意識地走了進去。踩過喧嚣的流水,扶着沿途的假山石,踏步朝着山洞深處走去。
“象無嗎?”前方傳來虛弱的人聲。
無念背靠着巨大的黑色石碑坐着,手裡緊握着的卷軸已經被鮮血浸濕。
象玉跌跌撞撞地向着無念靠近。
“玉啊。”無念疲憊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濃烈的血腥味直沖象玉的天靈蓋而去,在距離無念不遠的地方,他霍地跪下嘔吐了起來。
無念看着跪下嘔吐不止的象玉,想要伸出手去,卻隻是手指動了動。
強忍着眩暈與惡心的感覺,象玉從自己的嘔吐物上爬了過去。從前彈指可至的距離,此刻卻如隔天塹。
“師父,你撐住,我來給你療傷。”象玉滿頭大汗地抓住無念的手腕,大口地喘着氣,驟然又嘔吐了起來。
“是啊,這也是天意。”無念喃喃道。
暖流開始綿延不斷地湧入象玉體内。
“你這是做什麼!”象玉有些慌張,甚至有些歇斯底裡。
“安靜。”無念氣若遊絲地說:“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眼淚伴随着溪流聲湧出,象玉張大了嘴卻再也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保護下來了。先帝的遺诏。”無念斷斷續續地念叨着:“你要保護好象無,帶上這份遺诏去……”
溪水聲終于蓋住了無念囑咐的言語。
~
王伯玉将象無平放到床榻之上,又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這兩個小和尚你打算怎麼處置。”
“處置?”裴姜熙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反而有些警惕得盯着韓藝祉說:“象無将來會是我們的夥伴,可不能動什麼不好的心思。”
“夥伴?”
“沒錯。”
“那個瘦高個子的小和尚也是我們的夥伴嗎?”
“他不是。”裴姜熙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韓藝祉一臉狐疑:“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去三星洞。”
“他雖然不是我們的夥伴,可他是象無的師兄啊。”
“我始終不明白你想做什麼?”韓藝祉搖了搖頭,“我們殺了老和尚,你就不怕他們師兄弟将來找你尋仇。”
“不會的,”裴姜熙搖了搖頭:“很快他們就自身難保了,悲傷隻是一時的。”
“不光是他們,”裴姜熙又補充說:“很多人就快要自身難保了。”
“一個沒涉世的小和尚,就算拿到了先帝遺诏又能翻起什麼風浪。”
裴姜熙沒有正面回答,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說:“說到這個,我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給你們去做。”
~
一連幾天,象無沒有再看到象玉,師父也沒有回來。
他想不起來自己那天是怎麼睡着的,師兄又是怎麼把自己帶回房間的。那天的氣溫低得吓人,象無起床的時候整個房間裡都凝了薄薄的一層白霜,象無也因此罹患了風寒。
至少象無覺得自己是患了風寒。
縱是象無早早地把火爐拿了出來,似也沒有帶來太大的改觀。一種由内而外的寒冷,和病理性的咳嗽和流鼻涕,把象無折騰得有些精疲力竭。
這幾日廟裡倒是越來越熱鬧。都是些名門正派的俠士,慕名而來尋找山中的三星洞,行至寺廟就在這裡落腳。
俠士裡不乏精通醫術的人,托他們的福,象無也吃了幾副藥。雖然吃了後好像也并沒有什麼改觀,但象無還是打心裡感謝給自己藥的女俠。
即使這樣,象無也沒有打算告訴她們三星洞的位置。隻是每天看着她們每天清晨神采奕奕地出發,傍晚又一臉疲憊地回到寺廟。
象無現在說謊話的負擔少了不少。
“風寒已經是佛主給我降下的懲罰了。”象無這樣子想着,蜷縮在小小的火爐邊。
“廟裡的人今天又走了一批。”
“一直尋不到,可能就是個謠傳,我們也不能一直在這裡耗着了。”
“是啊,師姐。”
門外又傳來了姑娘們讨論的聲音,不過象無沒有聽到最熟悉的那個聲音。
象無朝外探了探頭,果然今天林姑娘沒有和她的同門一起回來,象無又靜悄悄地把頭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姑娘們進來了。
“女俠回來了,”象無吸了吸鼻子,說:“齋飯已經備好了,快請去用齋吧,晚了就涼掉了。”
“多謝小師傅。”
衆人謝過象無,簇擁着為首的姑娘,鬧騰着朝着後院走去了。
十七八歲少女清靈的笑聲剛剛遠去,安靜了沒一會。院落裡又沙沙地響起來了。
象無再探出頭去。
下雨了。
多日來沒人打掃,院子了堆積了許多的落葉。細密的雨點敲打着本來已經了無生機的葉片,焦黃的敗葉又恍如活了過來。
一種雨天獨特的氣味開始如同潮汐一樣,跨過空曠的院落,一浪又一浪地撲到象無的懷裡。
象無又縮回到了門後,兩隻手掌支在爐前,貪婪地汲取着火焰散發出來地熱量。
一個輕快的、孤零零的腳步穿過院落。很是注意地跨過了寬厚門檻,沒有踩上去。
“小和尚!”姑娘明悅地喚道。
“林姑娘回來了。”象無兩隻腳收到了小馬紮下面,挺直了腰,擡頭望着林珍娜。
林珍娜從懷裡取出一個紙包,拍了拍上面零星的水珠,鬓發上滴落的水珠又滴落了上去。
象無怔怔地看着林珍娜有些濕潤的臉頰,圓嘟嘟的面頰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滴。
“給,”林珍娜含笑把紙包遞給象無,“最後一幅藥了。”
一道閃電劃過,白色的光芒點亮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