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内一個個奇異的面具,象無的思緒也回到了負傷之前。
“一命換一命。”阿羽的話語好似重錘擊打在象無的心房上。
象無無力地搖了搖頭。雖說這些日子以來,他因為所見到的東西對佛心生不滿,但師父的多年以來的教誨還是深深地印在意識深處。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阿羽說到這裡頓了頓,說:“三日以後,你再來。”
此時的象無腦海之中天人交戰,驚濤澎湃,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言。
“你還剩一個問題,說吧。”阿羽的語氣仿如一汪平靜的湖水,平靜得可以毫發無損地倒映出藍天與山巒。
象無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個問題,眼神失了焦,他就和預先排演的那樣,仿佛背誦經文一樣問出了第三個問題:“斜月山中有一處森羅寺,寺中有三個和尚,我想知道他們的下落。”
阿羽第一次拿起筆,記下了象無提出的問題:“選一個吧。”
看着象無,阿羽又說了一遍:“選一個吧,我隻能為你查一個人,其他人是另外的問題了。”
于是師父與師兄也加入了象無腦海的混亂之中。泥沙從水底被攪動上來,整個思緒變得渾黃不堪。
“師父。”象無最終說。
時間回到現在。
“你師父的下落我已經查到了。”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阿羽說,“不過按規矩,你得先替不忘閣做一件事,我才可以告訴你”
“按照不忘閣的規矩,”象無身體半蹲,一隻手整理林珍娜搭到嘴邊的發絲,一隻手強撐着還未痊愈的身體,處于倒與未倒的臨界點上。“隻要能拿出等價的東西交換是不是就行了。”
“沒錯。”
“煙雨樓的消息對你們來說應該算是不錯的情報。”
“前提是你手上的消息我們沒有。”阿羽謹慎地回答說。
象無止不住地咳嗽了,胸口一陣陣撕扯的疼痛讓他的疲憊又一次加重。他心裡明晰,自己已經是風中殘燭了。
起碼用自己的殘軀和這些人達成一筆交易吧。象無心想。
“煙雨樓的武功你們有嗎?”
阿羽的身體明顯抽動了一下,象無第一次看見他有了情緒的波動。
看着面容平靜的林珍娜,象無在心中默默地說:“對不起林姑娘,小和尚要食言了。”
也許是因為傷口,象無的胸口又是一陣酸楚。
“煙雨樓的武功換取老和尚的下落嗎。”阿羽本能地想要摸下巴,結果手撞到了臉上的面具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如實地說:“說實話,這個交換綽綽有餘了。甚至過于不對等了。”
“不對,”象無搖搖頭,“我不要師父下落,也不會給你們《煙雨辭》。”
象無繼續說:“我給你們一個會煙雨辭的人,你們可以驅使他做任何事情。交換條件是,你們要治好這個姑娘,并且在她恢複之前保護好她。”
阿羽咂摸起象無話裡的意思,他摸着面具的下巴,說:“你是說給我們魚,而不是給我們漁具。”
從象無的腳下開始,潔白的光亮如同水流向四面八方鋪展開去。屋裡的燭光變得失去了顔色,牆上百鳥的翎羽開始閃爍光芒。
慢慢地,這股水流充盈了整個不忘閣。
所有人浸淫在清冷的色彩之中,身體卻感覺到溫暖。
隻見個子較高的女人擡起了手,象無釋放出來的所有劍意被送回到他自己的身體裡。
“省省力,”韓藝祉放下手,說:“想要交換,起碼得是一條活魚。”
“要收下他嗎?閣主。”阿羽畢恭畢敬地問詢到。
王伯玉上前,走到象無的面前,說:“小和尚,如果你決定從此為不忘閣辦事,我們可以答應你的交換條件。”
在象無的目光中,戴着誇張面具的王伯玉緩緩蹲了下來,平視着他,問道:“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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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本來躺病人的床上,現在醫生躺了上去。
曲家醫館的門戶今天早早地關了門。
曲幽把着窗沿,看着窗外空蕩蕩的街道發呆。
“婆婆,象少俠不會有事吧。”曲幽看着黢黑的道路盡頭,擔憂地說:“明明傷還沒好,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非要今天走。”
曲芃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望着孫女,萬分寵愛地安慰道:“他不屬于這裡,早晚會走的。”
“我知道,隻是,”曲幽抿了抿嘴,說:“他救了婆婆,救了我。我隻是不希望他出事。”
“他是個堅強的孩子。”曲芃說:“從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的衣服上,有很多血迹,有新的,有洗了很多遍沒洗掉的。”
說到這,曲幽看向一旁凳子上給象無換下來的破舊衣裳,又想起了那晚象無剛洗幹淨臉上血迹的樣子。
那天象無的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臭味也讓人心生拒絕。那張在燈火下明暗分明的臉,談不上俊俏,但卻讓人說不出抗拒的話來。
“不知道闖過了多少厮殺,他才帶着林姑娘到了咱家的門口,”曲芃繼續說,“既然他要走,便是心裡有了決斷。他一定能保護好林姑娘,也保護好自己的。”
“我知道象少俠喜歡林姑娘。”曲幽對着黑夜輕輕地回答道。
曲幽轉過身,看着側卧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婆婆,瞬間打起了精神。圓圓地臉兒笑起來就像小太陽,精神抖擻地說:“我明兒一早就去平安院裡,給象無和林姑娘求個平安。”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給我的婆婆求健康。”曲幽坐到婆婆的身邊,握着她的手:“婆婆要趕快好起來,您可是孫女的福星,武陵城的福星。”
曲芃笑道:“你這高帽給我戴的,婆婆我可不是什麼武陵城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