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逃回自己的屋子後還不忘緊鎖門屋,合上窗栓,直到裡裡外外的空隙都被填滿才方覺得安全。
她松了口氣,後背全是冷汗。
齊悅呆坐在床榻上,癡癡傻傻的盯着飄搖的燭火。
她住的地方原本就是給龐府主母夫人的,錦繡飄簾、紅木家具以及屋外的綠荷月蓮塘,種種以彰顯龐府主母的地位。
但龐鞏星不喜歡她這種無趣的女子,以前甯夜宿青樓舞館,也不肯進這小院子一步。
好在當時還有龐鞏星的母親——龐老夫人護着她,給了她當家主母應有的顔面,才勉強能過得去。
可自從龐老夫人去世後,這一切便沒了。
龐鞏星言為龐老夫人仙逝祈禱積福,要削減府中用度與下人。可辭退的全是她院中的侍女和龐老夫人在時的親信,給她院中配的衣食住行也一日不如一日。
起先齊悅還忍着讓着,可直到院中空無一人,描金器具、珍貴絲綢全被替換,飲食餐飯也從專人專送變成要她自己去廚房領那一碟子爛菜和稀飯,她才意識到嚴重性。
“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的龐夫人?”龐鞏星大笑一聲,随手将一碟瓜果掃羅在地,碎裂的瓷片劃過她小腿,留下一道傷疤,“哎呀,夫人怎麼這般不小心啊,也不知道躲躲。這要是讓外人見了,還不得覺得我對母親定下的妻子不滿?”
龐鞏星雖是在笑,可眼中全無笑意,嘴角的幅度露出一抹陰狠的意味,吓得齊悅不忍後退一步。
“這麼多年,若不是母親壓着,我早把你休了。可恨,老婆子死了還留了遺書給族老讓我不得休妻,否則就要奪了我家産的繼承權!”
龐老夫人顯然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是個什麼脾性,本想娶個強勢的夫人壓着他,可好人家的姑娘哪能看上這混蛋?隻能退而求其次選了齊悅,她家世清白、性格和善,也算是個當家主母的合适人選。
但龐老夫人沒想到的是,在自己面前那個表現得有一些混蛋的兒子已經是他僞裝過的結果了,她一去世,家裡的規矩就變了,奴才下人們知道誰才是有生殺大權的主子,自然是唯龐鞏星馬首是瞻,紛紛排擠龐夫人。
齊悅不是沒有行動,她知道婆母曾留了遺書在龐家族老那,便去求過族老,希望能約束于他。實在不行,請族老主持和離,放她自由也行。
可沒想到,這封遺書竟生生将她與龐鞏星綁死在了一起!
龐鞏星看她不順眼極了,可還在孝期不能納妾尋歡,一天天便把全部的功夫精力都放在了她這個夫人身上,想了許多稀碎的法子來折磨她。
是了,雖不能休妻,可若是她身子不行,自己沒抗住死了,也怨不着誰,龐鞏星也能恢複自由身。
再次想到這,齊悅還是不忍吓出來一身冷汗。
她從櫃子暗格裡拿出今日抓的藥包,打算趁夜生人靜、廚房沒有人看管再去熬。
這包藥還是她苦苦哀求才求來的,龐鞏星不想讓自己虐待妻子的行迹太過明顯而落下話柄。
等到半夜,齊悅披了件破舊袍子,揣着藥包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下一刻卻渾身一僵。
院中有兩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女子笑眯眯地朝她招手示意:“你終于出來了。”
白雲起拖着徐昭在這婦人院中等了許久,若不是她在徐昭耐心耗盡前出來了,他就要打包自己遲遲不肯回家的夫人打道回府了。
故而,白雲起盯着她的眸子亮晶晶的,讓齊悅想起了小牛犢。
她認出了這位容貌昳麗的夫人是曾經救助過自己的恩人,防備心少了點,但仍然非常緊張。
“夫人來這裡作甚?這位又是誰?”
上次她昏迷醒後就急匆匆走了,沒見過徐昭。
白雲起道:“這是我夫君,當日是我們一起救下的你。”
齊悅一驚,這人竟然就是大啟名号響當當的徐将軍!
可他怎麼帶着夫人半夜潛入自己的院子啊,聽起來就鬼鬼祟祟的。
齊悅欲言又止,對方是自己救命恩人,她實在是不想惡意猜測,可不問清楚又心裡又放不下。
徐昭見她欲言又止,便伸手推了推夫人。
他手臂長,手掌落腳點地剛好是一個比較尴尬的部位。
白雲起被推得一僵,轉身甩了他一個瞪視,不等反應過來後驚慌失措、面紅耳赤的徐昭解釋,她又變了臉轉過頭去面向婦人,嘴邊含着淺淺的微笑:“你莫怕。今日我與夫君出行,恰好見你在藥鋪買藥。看你身子似乎比當日救助時還差了,心中不忍,這才求了夫君帶我來探探。”
她說着還打量起這院中布局:“是個不錯的地兒,可惜了。”
目之所及花草生得熱烈,院門與房門前那兩盆常常被搬動的水滴蓮都精神異常,這卻也更顯得院子主人的氣敗之色。
齊悅苦笑一聲:“這些花草是龐鞏星唯一給我這個夫人留的體面了……夫人聰慧,我猜您已經看出來我在這龐府的地位如何,不必委婉試探了。”
今日的她倒比以前通透敞亮,也不遮遮掩掩的了。
“是,我還撞見你那惡心夫君了。”白雲起說到夫君這詞時又想起了那人的惡心語氣,不禁反胃。
徐昭扶住她,心裡又給某人記下了一筆。
“說真的,他對你都這般了,為何不去官府和離呢?雖說夫妻和離解除婚契需要兩人同意,但京城的官府不是不通人情之人,隻要你将手臂上的傷痕一漏,這事也就好辦了。”除卻與軍戶和離麻煩之外,其餘普通人家要去和離便好辦得多了。
齊悅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可遺書的事一出,龐鞏星便警告過她了,若她敢去官府告發,就算和離了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将始末緣由向恩人夫婦仔細一說,他們便也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