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臨揉着腦袋:“祖母,這不是一時忘記了。”
“忘什麼了!你也去換衣服,一個太子不像太子,一個将軍不像将軍,像什麼話!”
楚聿洗完澡,無奈揉着額頭,他眼下青黑更重,整個人耷拉着眼睛,活像命不久矣的人。
這幾日軍務勞累,不僅眼中光彩消散,就連臉上皮膚都顯得有些松弛,他的胡子昨日剛刮完,今日又冒出一堆。
侍女過來幫他刮胡子,他揮退:“不必,衣服在什麼地方,我去換了。”
侍女不敢違背他的命令,轉身去将婚服取來。
穿好混服,楚聿便出門去馬廄,一直跟在身側的初一追上,忙對他喊道:“将軍,還未到吉時,您還不能走。”
馬廄的馬匹都系着紅綢,就連自己慣常用的馬上也是紅綢,楚聿手一扯,那匹紅綢便被扯下來扔在了地上,他毫不在意,踩着紅綢翻身上馬。
楚聿看着跟來的初一:“我先過去,你們一會再來。”
葉清儀在這裡,他多呆難免被她念叨,留段臨一個人就好,他早去一些時間不礙事,至少平安候府裡沒有人念叨他。
楚聿策馬而去,初一攔也攔不住,隻好轉身去報葉清儀。
平安候府中,謝姰還在穿衣服,大婚吉服很複雜,加上發髻,她一大早就起來,睡眼惺忪任由折露為她梳妝。
“好重。”謝姰閉上眼睛:“這個鳳冠一會再戴吧,太重了,觀朝,我餓了,告訴廚房煮碗面送來。”
“鄉君,媒人說今日您需過午不食,這快到午時了。”
“無事。”謝姰打了個哈欠:“還沒到午時,不急。”
觀朝見她堅持,便轉身去吩咐小廚房做點吃的拿來,折露掰正謝姰低下去的頭:“鄉君,您稍等,我将這支珠钗簪好。”
不等她梳好妝,侍女來報,說是定遠将軍來了。
謝姰皺眉:“午時都沒過,他來幹什麼?”
侍女低頭:“不知道,人已經在府中了,夫人讓我來告知鄉君一聲。”
謝姰撐着梳妝台,看着鏡中雲髻堆棧,珠钗亂顫的腦袋:“也差不多了,等我吃完東西再梳吧。”
“好。”折露插完手上點翠簪子,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鏡中的謝姰,滿眼驚豔。
妝還未梳完,隻是稍加點綴,鏡中人便已占盡這滿京春色。
“來了也好,将定遠将軍請過來吧,我有些話和他說,免得去将軍府不好說話。”
“是。”侍女離開。
謝姰站起來,探頭去看屏風外,觀朝正将一碗陽春面端上來,謝姰忙到凳子坐下:“觀朝,你與折露去守着繡樓門,别讓别人進來,我有些話想與那定遠将軍說。”
“是。”
觀朝與折露退出去,正好楚聿被人引進來,折露白了他一眼,推開繡樓門:“小将軍請吧。”
一股如竹清香随風而來。
楚聿邁步往前走,側目看了眼折露。
折露白眼更大:“将軍快進去,莫要讓我們鄉君久等。”
楚聿垂眸,邁步進去,上了二樓。
“可是定遠将軍?”一個有些含糊的女聲傳來。
楚聿停在屏風外,視線越過山水屏風,落在屏風後的人身上,那人背對着他坐着,因為衣袍寬大,看不清身形模樣。
“嗯。”
謝姰咽下嘴裡的面,喝了口湯,湯很燙,不免燙了她的舌頭,她捂着嘴巴:“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我寫了契書,你看看,就在屏風那裡。”
楚聿低頭,屏風左側放着一方矮凳,上面是一張紙,紙邊是一支筆。
他拾起來,紙上寫着:“今謝家謝姰與楚家楚聿締結婚約,謝姰非是楚聿良配,楚聿非是謝姰緣人。”
“此婚約一年後,謝姰自願與楚聿和離,婚成一年,楚聿不得與其她女子私相授受,謝姰也不會與其他男子來往,楚聿不得使平安候府名聲受損,謝姰也不會叫将軍府名聲有差。”
“一年期至,謝姰絕不糾纏楚聿,一别兩寬,各自安好。”
下面是謝姰的簽字,依舊是鐵畫銀鈎,落筆處極為潇灑。
楚聿拿起狼毫,毫不猶豫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希望鄉君謹守諾言。”
“自然。”謝姰已經吃完陽春面,她将碗筷放好,又拿繡帕擦嘴。
契書隻有一張,楚聿拿起疊好放在懷中:“鄉君難道無需契書?”
謝姰放下繡帕,整理好衣服站起身:“謝姰絕不願糾纏無心之人。”
楚聿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緊,方才還有些含糊的聲音,此刻清晰無阻,如玉珠落盤,帶着幾分熟悉。
他蹙眉,往前一步,擡眸去看屏風後的人:“鄉君……”
屏風後的人距離屏風有些距離,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又因為婚服的原因,她身形盡被遮掩,楚聿再如何用力,都看不清,他想越過屏風,一隻手攔住他。
折露眼中盡是不滿:“将軍,吉時快要到了,還請将軍回将軍府去準備準備。”
楚聿探頭,觀朝在折露身後,立刻擋住屏風空隙,語氣不善:“将軍請回。”
兩人擋在面前,楚聿緊攥着手,眼中驚疑不定,轉身往下走。
折露跟着他,送他出去,楚聿在樓梯口轉頭:“那日我見的,并非鄉君。”
折露蹙眉:“将軍在說什麼?”
楚聿移開看折露的目光,迅即邁着腳步離開繡樓。
臨到竹林前時,他回頭看那三層繡樓,繡樓欄杆處,紅綢随風飛揚,他微微眯起眼睛,沉寂的心髒,似乎要開始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