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風塵仆仆,一身狼狽回到将軍府,乳娘攙扶着已經頭發花白的當今太後葉清儀,從府中走出來接他,楚聿一驚,趕忙下馬跑到葉清儀面前。
“祖母,您怎麼來了?”
葉清儀雖然年老,可身子骨還算硬朗,她笑得和藹可親,将他攙扶起來:“你個臭小子,怎麼到今日才回來,是不是明天還要祖母去軍營請你啊?”
楚聿趕忙扶住葉清儀:“怎麼您親自來了,還在這裡來接孫兒,您派人來和孫兒說一聲,孫兒便來見您,免得您勞累。”
“見我?”葉清儀拿着拐杖,打了一下楚聿小腿:“我過壽你都不來,就派人送個物件,我還敢讓你來見我?”
楚聿低頭:“我在軍中……”
葉清儀擺手,與他一同走進去:“好了,别說這些,你在軍營裡的事情,祖母不想聽,我是來看看這婚典準備的怎麼樣了。”
“還有你,你看看自己,邋裡邋遢,哪家姑娘看你這樣,還敢嫁給你的,給我好好收拾,拾掇好了來見我。”
楚聿被趕去收拾,有葉清儀在,他不敢随便,刮了胡子,又洗了澡,換了件幹淨衣服出來。
将軍府中處處挂着紅綢,十步便垂着一盞紅燈籠,院子裡的山石、花盆都纏着紅綢,荒廢的園子更是翻新種上了一大片當季的花。
花開正盛,滿院鮮紅,楚聿一路走過來,看着一路喜慶之色,捏緊了掌心。
回到堂屋時,段臨與春娘也來了,春娘姓程,名應錦,她臉圓圓的,氣質端莊,坐姿規矩,如古畫仕女般,可又眨着一雙鹿眼,平添了幾分靈動活潑之氣,她穿着春衫羅裙,頭上簪着玉钗,作婦人的打扮。
一見到楚聿,春娘皺起眉頭:“怎麼短短時間不見,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段臨在旁附和:“還是我端正些,春娘你說是不是?”
春娘拍了他一下,叫他閉上嘴,起身扯了扯楚聿衣袖:“三年前的料子了,你倒是随便的很。”
“難不成打算婚服也用這老料子,随便做上一身?”
楚聿抽回袖子,繞過她:“幹淨就好,挑剔那麼多做什麼。”
春娘橫眉,就要生氣:“你!”
段臨趕緊把春娘拉過來:“春娘你别聽他說話,非循嘴裡吐不出好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婚嫁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是一生之事。”葉清儀讓段臨兩人坐下,看向楚聿:“不可草率為之。”
“你看看你,這幾日案牍勞形,眼下青黑,叫人看了成什麼樣子。”
楚聿站在堂中,像待審的犯人,他拱手:“祖母教訓得是。”
“你啊,和你小姨一樣,都這個倔脾氣,我今天來,不是來訓你,婚嫁之事,家中沒個長輩不好,雖然你乳娘在這,但我還是不放心。”
“自家孫兒的事情,我總得看看。”
葉清儀講得很慢,段臨與程應錦兩人點頭,俱是安靜坐着聽她講話:“濛兒叫人做了幾件婚服,已經讓人送來,你挑挑看。”
葉清儀招呼乳娘,乳娘便讓人将幾件婚服都擺出來,讓楚聿去挑,楚聿随便指了一件:“就這個吧。”
葉清儀三人看過去,那是一件大紅妝花龍鳳呈祥吉服,葉清儀點頭,頗為滿意:“好,就這件。”
“選好了,就好好準備婚典。”她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我在宮中,等着我的孫兒與孫媳來給我敬茶。”
“是。”
路過段臨二人時,葉清儀看向春娘,語氣冷下來:“你随我回去吧,莫要在這裡耽誤事。”
春娘福身:“是。”
春娘攙扶着葉清儀離開,楚聿與段臨一同去送她,等葉清儀登車離開,楚聿才出聲:“拖了這麼久了,你不會真想等到祖母離世,才給她名分吧?”
段臨笑容漸消:“我也不想。”
楚聿轉身進去:“别愣着,府中還有酒,今晚一起喝個夠如何?”
“我可不想一身酒臭回去,不過,看在你明日成婚的份上,喝一點也行。”段臨轉身追上,與楚聿勾肩搭背去書房喝酒。
吉服已經備好,擺在珠簾之外,謝姰坐在書桌前,正看着手中賬冊文書。
折露撩開珠簾走進來:“鄉君,吉服已經做好了。”
謝姰未擡頭:“中間那件就好。”
“是。”觀朝将婚服拿進來,剩下的就叫侍女整齊收好,放進謝姰庫房。
謝姰沒看那件婚服,林家繡娘做的嫁衣,舉世無雙,無論哪一件都是上品,看不看都沒差。
她将賬冊整理好,看向一旁觀朝:“送去給母親。”
“是。”
謝家也如将軍府一般,處處妝點紅綢,隻是謝家所用的紅綢,是較水光錦次一等的雲錦,無論是在京城還是江南,均是千金難求之物。
謝環親自察看每一處布置,就連荷塘邊的欄杆都系上了紅綢,每一處的亭子都替了珍珠簾子,更有數顆夜明珠鑲嵌其上。
謝姰出嫁必經之地,也已經鋪設好錦緞,從平安候府到将軍府的街道,也全部按照謝環的要求,挂滿了紅綢。
更有無數燈籠,十步一盞,沿街垂挂,這些燈籠均以細木為骨,鑲嵌着極為薄亮的水晶,片片皆繪制着纏枝牡丹。
路上各處均有官兵守衛,謝環雖無兵權,但楚停雲與她接洽後,抽調了一半金吾衛的人,守衛這段路。
紅綢鋪地蔓延數十裡,各種金銀嫁妝更是從平安候府門口,一直堆到将軍府門口。
有金吾衛守着,無人敢動這些東西,隻是過路時不免露出豔羨的神色。
金玉錦緞堆成的婚禮,謝環卻還是嫌不夠,直接以夜明璧妝點兩側,鑲嵌明月珠于其上,一入夜,兩側盈盈輝光,漫如星河,美其名曰,謝姰怕黑,恐宮燈不夠亮。
一切都準備就緒,隻等隔日婚典開始。
這一夜,誰都沒睡好。
楚聿與段臨坐在書房中,喝了半夜的酒,謝姰靠在欄杆邊,看了半夜的月亮,兩個裝飾最為喜慶的府邸,卻是滿京喧鬧中最安靜的所在。
直到月亮西沉,夜市逐漸散去,紅綢才重新亮起來,最安靜的府邸,活了起來。
楚聿與段臨被葉清儀潑水喚醒,他睜開眼睛就立刻被人拉去收拾。
龍頭拐杖拄地,葉清儀罵道:“你們兩個,真是無法無天,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