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林森找到了這片并不隐秘的戰場。
幾十平方米的地方,一片狼藉,纖細的樹枝被折斷,灌木叢被踏平,樹葉被碾進土裡,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氣。
邊緣處,他發現一大片被翻起的泥土,零零星星幾處發着黑,捏一點放在指尖上一撚,能看見手指頭上殘留的紅色。
被翻起來的泥土當中有不少近一個拳頭寬窄的平滑切面,類似鋤頭挖開土壤過後留下的痕迹,泛着明顯的黑色意味着被某種液體浸濕。
林森知道如果他折幾根樹枝翻開腳底下的泥土,絕對能看見大片被鮮血浸濕的黑色濕泥。
這一切都意味着什麼?答案昭然若揭。
猛獸不會拿鋤頭當武器打架,更不會打死當中一個後小心掩埋血腥氣避免招惹來其他掠食者。
林森運氣很好,遇到老鄉了。
他在這片不大的野蠻戰場上待了不到兩分鐘,迅速退回到安全區域,背靠着大樹,仰頭看着樹梢間露出來的巴掌大的天空,腦子裡翻滾着各種抉擇。
怎麼辦?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要想平安度過今晚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需要他現在就停下來準備。
而就目前來看他所在的區域絕對不算安全,他更需要的是抓緊時間離開這片區域。
離開又能去那裡?去那個方向?去繼續尋找河流?那裡有河流?
一個危險刺激的想法在林森腦子裡逐漸清晰,在原地做了幾次深呼吸,他回到一片狼藉的戰場,沿着它的邊緣轉了幾圈,确定了那一群人離開的方向,系緊鞋帶,追上去。
他不知道對面究竟有多少人,憑着并不老道的經驗,緩慢穿行在茂密的叢林中,整整兩個多小時,林森沒有停歇地向前。
他不敢停,腦子裡繃着一根弦,這根弦逼着他不斷邁開步子,朝着未知的前方去。
數不清是第多少次停下來查看四周情況,他終于察覺到一點兒異常,周圍的樹木逐漸稀疏,視野在變寬闊明亮,地上的枯葉也漸漸變薄,空氣似乎幹燥了一些,撲在臉上不再帶着一股潮氣。
林森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意識到這可能意味着什麼他血管裡的血液開始加速流動。
轉動目光挑選了一顆樹熟稔地爬到最高處,成功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山,他看見了山,沒有被綠林覆蓋的,連綿不絕的山,從目測距離他所在大樹三四公裡的地方起,一路延伸到他視野的盡頭。
興奮,高興,茫然,慌張……
林森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隻是無聲地深吸一口氣,無意識地抓緊了樹幹。
下地後又試探着前進了一公裡左右,林森再也不敢冒然向前。
沒有猜錯的話他已經進入了别人的地盤,好消息是人類聚集的地方因為頻繁捕獵和采集,大型野獸出沒的頻率更低,壞消息是他也不再隻面對來自野外的威脅,而他對這‘威脅’一無所知。
在确定對面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群人之前,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動,暗中觀察。
其次他還要為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比如被迫暴露行蹤,遇到不可抗的猛獸,甚至自己身體先出了問題,摔跤,感染,發熱……
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是林森想要看見的,但非得排一個序的話,林森選擇第一個,因為它是唯一可控的。
快速簡單梳理了思路,林森開始着手過夜的準備,在此之前,他需要做另外一件事——僞裝。
二十分鐘後……
林森渾身上下隻剩下一條到膝蓋的綠油油草裙,走動間能看見底下閃動的白皙的大腿,他圍着草裙蹲在一顆大樹前,刨了一個深坑把手邊綠色的包裹埋好,起身離開這個角落。
時間來到傍晚,許久沒有進食的肚子開始痛苦的鳴叫,因為害怕太過引人注意林森不打算生火,轉而把目标放在其他東西上,比如食物,水源。
河,有部落聚集的地方很大概率會有河流,河裡總會有蝦,總會有魚,總有吃的。
林森的推斷也沒有錯誤,大概也因為這裡距離人類聚集的地方真的不遠了,他隻花費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成功找到條一米寬的潺潺小溪,裡面遊動着巴掌大的小魚。
下意識想要挽褲腳,卻摸了一手空後,林森慢慢淌進小溪,擔心長時間待在河邊會碰上不知名的人和獸,快速逮住兩條魚過後便心滿意足地離開。
結果還沒抵達臨時營地就看見讓他心情瞬間跌落谷底的一幕。
他一小時前埋進土裡的衣服被翻出來,藍白校服四散在被挖開的坑邊,與褐色的土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森呆在原地,腦子足足空白了三秒鐘,直到手上提着的魚撲騰了幾下才回過神,後背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轉動眼珠子觀察四周,除去雜亂散落在地的衣物,沒有任何異常。
操,林森暗罵一聲,下一秒就聽見了一串讓他汗毛倒豎的陌生音節。
“@#$%*&……”
聲音從後面傳來,他本能轉身,看見了一雙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眼睛。
來人渾身上下隻有胯上裹了一塊黃褐色的獸皮,頭發短而雜亂,皮膚是标準的小麥色,身材高大,隻是站定不動,周身起伏流暢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最駭人的是他兩道粗黑眉毛底下的一雙眼睛,正閃着野獸般犀利兇狠的精光,一瞬不瞬地鎖定着林森。
林森被定在原地,已經感受不到心髒的跳動。
過去的十八年裡,他從沒有被這樣的眼神注視過,宛如一隻捕獵的野獸,冰冷地觀察着自己的獵物。
“你在找這個?”男人吐出一串音節,林森手臂跟應激似的泛起大片雞皮疙瘩,接近宕機的大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兩人無聲地相對站立,誰也沒有動作,良久,林森離家出走的理智稍微回歸,才發現男人的手指頭上正挑着自己的内褲,垂着的那隻手提着他的黑色運動鞋。
“……”
情況是前所未有的棘手,他被發現了,對方是個裹着獸皮的原始人,還舉着他的内褲和他對峙。
見鬼。
林森抽空罵一句髒話,在心裡痛罵自己不久前做出的那個選擇,一邊趁着對面的人暫時沒有動靜,快速思考起對策。
林子裡靜悄悄的,時間的流逝在此刻變得有形,林森甚至仿佛聽見鐘表轉動的聲音,每一下都意味着無法預料的事情即将在下一刻發生。
‘啪—’
忽然,一聲微弱的脆響至下而上響起,感受到大腿上的異動林森呼吸一窒,蓦地意識到那是他剛捉的魚,不知道怎麼的開始了瘋狂地撲動,拍着他光溜溜的腿,發出啪啪的聲音。
林森沒有低頭查看魚的情況,直視着男人的眼睛,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盡可能放緩眼神,一邊極其緩慢地擡起自己拎着魚的胳膊,同時觀察男人的反應。
男人始終盯着林森的眼睛,直到林森把那條魚舉到半空,終于抽出一個眼神遞過去。
林森心髒怦怦跳着,不自覺滾動喉結吞了一口口水,看見對面的男人眼神還算‘和善’地接過魚,那口口水才算結結實實落地,同時暗暗舒了一口氣。
“你是那個部落的?”山放下胳膊,連帶着放下林森的内褲。
林森恢複了雙手自然下垂的站姿,他不敢回避山的視線,看見對方嘴皮子飛快地動了好幾下,發出一串音調不一的音節,驚魂未定的大腦反應了兩秒鐘,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和他說話。
林森一愣,張開嘴巴發出一串沒有任何意義的模糊聲音。
“啊啊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