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冷冷地朝一幫小野人瞥一眼,收回注意力。
隻是一會兒的功夫,漩渦裡的小孩兒已經停止了掙紮,毫無聲息地随着漩渦轉動,馬上就要被卷進潭地。
樹梢的大叢枝幹已經插進漩渦的一側,因為長度不夠,沒有抵住小潭的底部,但是足夠了。
漩渦攪動樹枝帶起了一股極大的向下向外的力,林森把懸崖的邊緣做支點,死死抱着手裡小腿粗細的樹幹,全力支撐身體的平衡,讓整個樹幹艱難維持着到插在水中的狀态。
他緊盯着旋渦,不敢有一絲松動,即使額頭被飛來石頭砸中,一股鮮血蜿蜒淌下側臉也仿佛無所知覺。
終于,物理阻隔下,旋渦的旋轉速度緩慢下降,那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道減弱,旋渦在縮小,平息,短短兩分鐘,林森幾乎就要力竭。
直到旋渦徹底消失,他大喘着氣撤走水裡的樹幹,水中那具小小的身體也從潭底出來,靜靜地浮在水面上。
林森深吸一口氣,從懸崖上躍進潭中,抓住小野人的身體,迸發出全部的力氣遊動身體帶着對方上岸。
岸邊的一群小野人完全被林森的動作震住了,全部偃旗息鼓,呆呆地看着對方。
林森無暇顧及其他,小野人溺水的時間并不長,他把小野人平放在地上,雙膝跪在他胸前,快速檢查對方的口鼻異物,呼吸脈搏,立馬進行心肺複蘇搶救。
他之前救過一個落水的人,對這套步驟還算熟悉,幾個來回下來,小野人終于有了反應,偏過頭嘔出大口大口的清水。
林森停止了動作,抓着小野人讓他側躺身體,輕拍着他的背心。
綠草又嘔出幾口河水,意識漸漸恢複,緩慢睜開了眼睛。
“綠水你醒了!”
“綠水醒了!綠水沒死!”
“啊啊啊!!”
“……”
嘈雜的聲音湧進林森耳朵,林森緊緊盯着眼前的小野人,直到對方從坐起,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看着他,才站起身。
林森一站起,一幫尖叫的小孩兒瞬間噤聲,個個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森,有的手裡還攥着沒扔出去的石頭。
林森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發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他抹一把頭發,感受到額頭上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向掌心,果不其然看見一抹鮮紅。
全部的感官一時間恢複過來,快速跳動的心髒,疲軟的四肢,差點兒圈進旋渦的心有心悸一起朝他襲來,林森轉頭看向恢複平靜的小潭,瞥見一圈被沖到邊緣的新鮮綠葉,面色如常地收回目光。
救下一個溺水的小野人隻花費了他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林森沿着懸崖看了一會兒,找到缺口爬上去撿起丢在一旁的一堆東西,逆着小溪的方向離開原地,留下一幫呆如木雞的小野人。
“他要去哪裡?”
“不知道。”
“他剛才好像在救綠草,可以他為什麼要用樹把綠草按進水裡。”
“不知道,但是他把樹放進去後殺人的水渦就不見了。”
“百葉呢?”綠草從地上站起來,聲音虛弱地問道。
“不知道,百葉呢?”七八個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一個小野人表情一滞,“他回部落了!”
“啊?”綠草瞪着眼。
“他說惡魔要殺了你,跑回部落去找祭司大人來救你!”
一直回到一開始出發的地方,林森心跳終于平靜下來,腦子裡浮現出剛才救起的小野人的樣子,模糊記起對方是誰。
無他,他是那一幫嚣張的小野人裡面身材最瘦弱,膽子最小,聲音最小的,好像還經常被個子最大的那個打壓,不知道怎麼就掉到潭裡去了。
但是和他沒關系,林森甩掉腦子裡多餘的想法,看着天色還不算晚,又去檢查了幾個陷阱,發現短短半個小時,竟然又多出一隻獵物,和之前的野雞不一樣,更像野兔,比野雞不知道肥了多少。
取下野兔,林森踏上熟悉的回去的路,用了和平常相當的時間,順利回到部落。
今天的收獲頗豐,林森把東西全部堆在了牆角擺放整齊,閑了下來才後知後覺地感覺腰上涼涼的,是他跳進小潭裡打濕的獸皮,正緊緊貼在腰上。
林森看向洞外,又看一眼山洞中央已經準備好的柴堆,猶豫了半分鐘還是沒有去廣場中央取火種。
他今天回來的時間晚,山估計沒多久就會回來,這次還是繼續讓對方生火吧,或者自己有時間做一個火折子,更方便,制作方法也簡單。
這麼想着,林森拿起幾隻獵物在柴堆面前盤腿坐下,他專心處理獵物,沒有發現外面傳來的嘈雜聲和往常有了些不同,更不知道廣場上已經已經集結了一大幫人,沿着山路,慢慢向他靠近。
林森聚精會神的處理着野兔的皮毛,正為完成的剝下一整塊獸皮而高興,直到眼前一黑,他轉頭看向洞口,看見烏泱泱的一幫人。
一個渾身上下裹滿獸皮的老人站在中間,至上而下的俯視着他,逆着光,林森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卻感受到了落在身上宛若毒蛇陰冷視線。
腦袋深處拔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林森提着獸皮,大腦隻空白了一瞬間,随即開始高速轉動,分析出現這一幕的原因,不過對面的人很久就給出了答案。
一個矮小的身影從老祭司的背後探出,百葉露出一雙眼睛驚恐地盯着林森,“就是他!我看見他把綠草按進水裡,殺死了綠草。”
随着小野人的話落,人群中忽然傳出一道凄厲的哭聲,林森看過去,看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女人,女人看着他的眼神又憤又懼,見他看過來一下子轉移,落在最前方的老人身上,變成了悲哀和乞求。
“祭司大人他殺了我的綠草,我的孩子死了。”女人跪在地上,臉上頃刻爬滿淚水,腦袋重重磕在地上,“殺了他!殺了他!他是惡魔。”
整個山洞都回蕩着女人哀嚎的聲音。
“……”林森靜靜看着女人,又看一眼老人背後畏懼的小野人,認出了那是上午朝他砸石頭的人,一件件事情在林森腦子裡串聯起來,即使語言不通,他也完整地拼湊出事情全部的緣由,視線也重新回到老人身上。
老人從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看着林森的眼睛眨也不眨。
林森放下手裡的獸皮,緩緩起身,把血淋淋地野兔留在原地,握起地上的骨刀來到山的石床邊,拿出石床裡側的磨石,坐在石床上開始打磨骨刀。
做這一切的時候林森表情動也不動,沒有分給任何人一個眼神,他在拖延時間,一邊在腦子裡思考。
他們在怕他,怕什麼?
肯定不是怕他用手裡的小刀殺死他們,答案隻有一個,他和面前的老人一樣,成了怪力亂神的一員,不過他是對方的反面。
事情非常的操蛋,林森來不及為被污蔑感到憤怒,滿腦子都是怎麼擺脫眼下的境況。
難道要他跟老頭一樣來一段跳大神?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沒有對方那樣的本事,他唯一熟練的舞蹈隻有高中的廣播體操,但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辦法。
女人尖細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漸漸地,山洞裡不在隻有她的聲音,人群開始躁動,從山洞開始向外蔓延。
“殺了他!殺了他!”
“惡魔!惡魔!”
“祭司殺了他!”
“……”
随着呼喊聲連成一片,林森手裡摩擦的力道越來越沒有章法,正是他一籌莫展,别無他法,下定決心的時候,事情忽然發生了轉機。
林森聽見洞外的人群裡傳來一身突兀的叫喊,人群倏地安靜,他擡頭看去,就看見跪匐在地上的女人爬起來,硬生生在擠滿人的洞口拔出一條窄道,跌跌撞撞地沖出去。
三秒後,一聲驚天動地好似絕後餘生的哭喊聲傳進山洞,意識到發生什麼,林森蓦地松一口氣,一一看過洞裡幾人的反應,低下頭,手裡的小骨刀已經斷成了兩截。
把沾上血的磨石放回原位,林森從床下站起來。
一幫原始人‘單純’‘實誠’的可愛,前不久都還用那種仿佛恨他入骨的眼神看他,現在又都變成了茫然和疑惑,除了老人。
不過林森沒有在意,他側身繞過老人,周圍所有人都仿佛見了火把的飛蟲,沉默地給林森讓出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