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什麼?什麼東西能比甲獸骨刀還好?還等着山擁有新的骨刀後把原來的骨刀讓出來呢,不過……
看着形勢讓出來也輪不到他們吧?
大概是幾人的目光太過憤懑,林森終于察覺到後背有些發涼,轉眼看見表情震驚又幽怨的幾個高大獵人,心中疑惑明了了幾分。
頂着幾道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林森搖頭,拒絕了山。
“……”
耳邊傳來幾聲抽氣,林森當沒聽見,他不是傻的,山之前從來隻分得到肉,這一次卻能指着野獸說出‘我的’這個詞,以及剛才讓衆人激動到險些發生的踩踏事故,兩者意味着什麼他清楚。
另外,山指了‘弓弩’,他猜這把弓弩在他們的捕獵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山是在感謝他?林森覺得不必,先不說一把小弓弩對于捕獲這樣一隻巨獸能起的作用有限,再說,他一直以來分了山不少的肉,受對方的‘庇佑’,理應有所表示。
這是屬于山的榮譽,對方能想到他,這份心意已經足夠了。
“……”山注視了林森良久,最後不再堅持,兩人恢複一前一後抱臂而立的姿勢,默契忽略了旁邊下巴差點兒掉地上的一衆獵人。
分肉活動沒有耽擱太久,角落裡的小插曲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氣氛低迷了幾分鐘的人群再次沸騰起來,在祭司指揮着族長解刨巨獸時達到了頂峰。
“這是山神的恩賜!幸運降臨在大山部落!”老祭司高舉着巨獸的砍下來的頭顱,刺眼的鮮血從他的掌心蜿蜒而下,在幹枯褐黃的胳膊上看不太真切。
“大山部落!”老祭司高呼。
“大山部落!”高台下幾百人齊齊跟随,響徹天際的呼喊震動了遠處的山林,零星飛竄出幾隻飛鳥。
“大山部落!”祭司沿着腦袋,身體在原地旋轉,表情瘋狂扭曲。
“大山部落!”
“……”
林森移開在對方身上的視線,目光看向身後的衆人,無一不是虔誠狂熱的,眼睛瞪得發紅,喉嚨發着獸吼一般的粗粝音節,他身邊熟悉的,或者尚未熟悉的獵人都是如此。
瘋了,這群人瘋了,原始的野蠻露出了冰山一角,林森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和事都離他很遠,除了……
山。
他站在落後對方一個腳掌的側邊,微微擡起視線就能看見對方的側臉,和所有人不同,山很‘冷靜’。
雖然他看向中央的目光也是熾熱的,但那種熱切和其他人仿佛失去了理智的瘋魔不同。
是什麼呢?
林森搜腸刮肚地想着可以描述的詞語,半晌得出了答案。
是欲望。
對生存,權利,實力,功名…所有的一切,最原始的,極度純粹的欲望,不加任何掩飾,直白又迫切。
此時此刻,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爆面前的男人,然後像一隻真正的野獸,在這樣原始欲望的驅動下,徹底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做出危險的舉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森在越來越長久的注視中清晰意識到這一點,他雙腳定在原地,咽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移開在對方臉上停留過長時間的視線,不料,男人忽然轉頭,兩人目光相撞。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林森無法形容自己被山以這樣一道侵略性極強的目光鎖定的那一瞬間的感受。
隻覺得靈魂在顫抖,一股戰栗從腳底猛蹿到頭頂,又像電流一般迅猛竄進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頭皮發麻,全身發軟,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然後被盡數吸進對方幽深的瞳孔,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這樣的荒唐的感受隻持續了幾秒鐘,林森一瞬不瞬地看着的男人,對方很快恢複成了他熟悉的樣子,像平常一樣用眼神詢問他什麼事情。
林森腦袋還在發蒙,沒有回應山,對方也沒再追問,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林森目光不自覺追随,發現山臉上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欲望。
讓林森心裡泛起驚天駭浪的對視仿佛是他臆想出來的一般,幾秒鐘便歸于平常。
而他,才發現猛烈跳動的心髒快要沖破胸腔,劇烈的心跳聲清晰地回蕩在他耳邊。
這樣激烈的生理和心理雙重反應讓林森久久無法回神,甚至沒有發現持續了幾分鐘的呼喊已經停止,直到有人推了他的肩膀,猛地回神。
原本躁動的人群奇異的安靜。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上了高台,隻留下一個寬闊的背影。
分配環節開始了。
“诶!”突然出現的聲音吓林森一跳,他猛地轉頭,看見石水笑容滿面的臉。
石水絲毫沒有察覺林森的走神,繼續臉上谄媚的笑容,“山要是把他的骨刀給了你,你能借我用用嗎?”
“……”林森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恢複轉動,盯着石水一下子沒分辨出對方說了什麼。
“石水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要臉!”沒等林森回複,方便又一道故意壓低的聲音傳出來。
“幹嘛!”石水轉頭和那人說話,“怎麼了?你不服氣?”
“嗯…”獵人嘴巴嗫嚅了幾下,沒有發出聲音,朝林森瞥一眼,極快收回目光,“我也想試試,他要是願意借給你,你再借…”
“不要臉!”石水打斷獵人的話,笑罵,“我都還…”“閉嘴。”
紅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給了石水一肘子,石水悶哼一聲,轉頭看見祭司正陰森森地看着這邊,立馬底下腦袋噤聲。
林森注意着幾人的動作,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見老祭司看過來,注意力放到山身上,不再琢磨剛才石水對自己說了什麼。
被眼神警告後不安分的幾人徹底安靜下來,目光如炬地盯着中央的甲獸,他們都是可以自由選擇的獵人,一個個都在用眼神挑選自己中意的部分,偶爾也分心注意山選擇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好注意的,甲獸身上最寶貴的就是寬大厚實的胸骨,如果磨成骨刀,比族長的骨刀還要鋒利…
果不其然,大河族長開始動刀了,他劃開甲獸的胸腔,取出它的内髒,尖刀來到它的胸口,瞬着脊骨慢慢往下,劃破了粉紅厚實的肌肉,一路來到尾椎的位置…
等等?取胸骨為什麼要切到尾椎?
山不要胸骨?
距離較近的獵人看清了大河的動作,先是有人發出一聲疑惑的驚呼,最後連成一片,人群變得嘈雜。
林森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動搞得摸不着頭腦,忍不住轉身去探究究竟發生了什麼。
“山不要胸骨?他不要骨刀?”石水瞪着眼,把周圍的人都瞪了一圈,最後是轉過來的林森,“山不要胸骨!他要什麼?”
什麼骨刀?什麼要什麼?林森表情茫然,迅速串聯前因後果,理清了原由,皺着眉,看向高台上的高大身影。
莫名其妙地,他似乎猜到了對方想要什麼。
身邊的躁動越來越劇烈,看清楚大河動作的人越來越多,山放棄了胸骨的舉動迅速蔓延開,人群沸騰了。
高台上的幾人不為所動,林森看見了持刀剃肉的人緊皺了眉頭,似乎是很不滿意山的選擇,而山…
對方背對着他,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想也想得到,這個人太能克制了。
山的選擇沒有困擾獵人們太久,很快所有人都反映過來山想要的是什麼—脊筋。
瘋了,山瘋了……
看清楚的獵人們一緻得出結論,然而知道原由的石水幾人卻沉默了,盯着高台上的男人,心情複雜。
抽筋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大河終于剃出手掌寬,近三米長的筋條遞到山手裡時,台下雅雀無聲。
他們緘默地着看着這位最勇猛的獵人,看着他接過筋條後步伐穩健地走下高台,悄然融進人群,直到第二位獵人上台,氣氛才有所緩和。
山對于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接過白筋後轉身就精準捕捉到了人群中熟悉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邊,将手裡的筋條遞出去,再也按捺不住心底壓抑的磅礴欲望,彎腰把腦袋埋在林森頸肩,沉聲道:
“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