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隻手抱過對方強塞過來的書，騰出的另一隻手将那口罩摘了下，随意抓了抓額前的劉海，随後便露出他那雙好看的眉眼。

“你今天怎麼突然戴起口罩來了？感冒了？”章才臨關心問道。

陳昊年搶過話說：“哎呀，他原來沒戴的。我怕他傳染給我。您聽聽他剛才說話這鼻音，還嘴硬說自己不嚴重呢。”

章才臨皺眉歎了口氣說：“身體不舒服的話，要及時去咱們學校的校醫院看看，你這孩子别總硬撐着。”

那人将口罩戴了回去，心不在焉應了句嗯。那聲音聽着悶悶的，還帶着很重的鼻音。

“唉，這位是？”陳昊年這時注意到章才臨身後還站着個人，“啊，這就是女魔頭之前說的要來我們班的那個轉校生吧！”

陳昊年熱情想跟孟渟握手，但注意到對方端着書騰不出手，于是便把手收了回去。

“唉，阿植，你同桌來了！”他嬉皮笑臉拿胳膊怼了怼身旁那位少年，“你好，久仰大名，我叫陳昊年！”

随後他又指着身旁那人對她道：“喏，這位，周淨植。你知道周敦頤的愛蓮說嗎，就裡面亭亭淨植那倆字。”

周淨植？

孟渟忽然想起方才她在樓下大堂裡看的那面展示窗裡，少年淡漠沒有表情的眼睛，與眼前這張臉逐漸重合起來。

她微笑抱着書違心對他們鞠了躬：“你們好。我叫孟渟，比你剛才說的那個亭，多了個三點水。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陳昊年眨眨眼：“哦，指教還談不上，你以後要是想知道咱重中食堂有什麼好吃的，倒是可以來問我們，是吧，阿植。”

孟渟循着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随即與對面的人就這麼對上了目光。

口罩遮去了他大半張臉，連着他臉上的表情也遮了去。除去那雙冷漠的眼，還有微蹙的眉，孟渟什麼也看不到。

孟渟記着周烨與她說過，高二一班是重中傾盡師資培養的清北實驗班。但眼前這教室，好像與她以前待過的實驗班全然都不同。

教室裡做什麼事情的人都有，而這學習的卻少見，前排有蓋了本書靠在椅子上睡覺的，後排有聚在黑闆報前面空投笑作一團的，坐中間的同學則在桌上擺了副茶具正悠閑喝着茶。

後面空投的男生看見陳昊年周淨植，就與他們打了聲招呼，有人遠遠抛給他們倆大白兔奶糖：“老薛請的，說慶祝開學。”

陳昊年接過，嫌棄似的丟了一塊給身旁的周淨植：“又大白兔奶糖？别又是給他家小公主買糖的時候順道給我們帶的吧？”

章才臨走上講台清了清嗓子說：“這學期有位新同學要加入我們班。”

這時投籃的不投籃了，睡覺的不睡覺的，喝茶的也不喝茶了，全班的目光全然落在了周淨植和陳昊年後面的孟渟。

“看什麼？歡迎啊！”陳昊年吃着糖帶頭鼓了掌。随即全班也響亮鼓起了掌。有人吹了聲口哨，這口哨吹得像極了調戲人良家婦女。

“老章！新同學坐哪啊？”

“别惦記了，人已經是阿植的了。”陳昊年将冒尖的那人打了回去，他嬉皮笑臉将孟渟推了出去，“來，我給你引路！”

孟渟手裡的書被陳昊年拿了過去，莫名其妙就被他推着去了教室後面，然後被他按在個座位上，他倒在前面那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咱倆前後桌，正好。”

誰想和你做前後桌了？孟渟站了起來。陳昊年以為她要反悔，急忙将她拉了住。孟渟面帶微笑指了指他身後的周淨植。

“我給他讓座。”

孟渟環視了眼周圍，注意到教室裡确實隻有她這位子是空着的。她坐在這裡應該是他們安排好了的，那再拒絕反而是不讨巧的事情。

陳昊年揶揄：“哦，我還以為你不樂意呢。這女魔頭說的，他這小子占了這麼久獨座的便宜，現在也該讓我們大家都公平些了。”

他這話分明是故意說給另有其人聽的。周淨植沒理他落了座，上課鈴便打響了。孟渟将桌上那摞高如小山的書收拾進抽屜裡。

陳昊年在周淨植那裡碰了壁，很快又轉戰回孟渟這邊。他故作玄虛拿了本書遮住自己的臉：“嘿，轉校生，你以前是哪個學校的？”

孟渟瞥了眼講台上擰開保溫瓶喝水的章才臨，然後繼續低頭整理她的書：“上課了。”

陳昊年仿佛沒有聽見似的自顧自說：“我聽說你是外省的。哎呀，我就覺得重海這裡沒意思極了。你們那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他确實是個話多閑不住的人。就算孟渟沒搭理他，任他所有抛向她的話頭全都落了空，也全然不見他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意思。

“你小時候肯定沒覺得無聊過吧。”

她說話的語氣溫和慣了，連這句陰陽的話語都被這溫和的語氣包裝成了句關心的問候。陳昊年倒真的開始認真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

“還行吧，我小時候過得還挺快樂的。”

突然似有陣急風擦過她的耳邊，孟渟瞥見有什麼東西嘩啦飛了過去，就在她的眼前，正被前面的陳昊年眼疾手快接住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認真上課！”

陳昊年無趣地轉了回去。

孟渟看了眼旁邊。

他背對着他們，手罩着後腦勺，大半張臉埋在臂間，露出半截清瘦分明的手骨，看起來好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