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他們也沒去禮堂。陳昊年顯然是剛從球場打完球回來，渾身冒着騰騰熱氣，汗水沿着颌線滑落。兩邊的短袖全都被他挽到肩膀上面，露出兩截勁瘦分明的胳膊。

周淨植收回目光，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走進了教室。緊随其後的陳昊年提着零食推着還沒反應過來的孟渟回到他們的座位。

陳昊年長腿一伸，拉開椅子，就在她前面的位子像沒骨頭似的渾身松垮坐了下來，瞥見孟渟懷裡抱的教輔書：“這麼用功呢？”

窗外有别班的老師經過他們窗邊，似有意無意往他們這裡瞟了眼，孟渟察覺便急忙坐了回去，無意間好像觸碰到了旁邊誰的肩膀。

陳昊年從桌上抄起本書扇着風降溫，被汗珠黏在額前濕漉漉的劉海難得動，他環顧了眼四周：“咦，你爸媽呢？他們已經走了啊？”

孟渟的臉忽然變冷。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她敷衍應了句嗯，低頭整理自己的東西。

“怎麼了，孟渟同學，你心情不好？”陳昊年将零食放到她桌子上，“那請你吃東西，這些都是阿植買的。”

但見對方沒反應，陳昊年又說：“我怎麼覺得你從早上老章辦公室裡回來以後就不太對勁了？是老章說你什麼了嗎？”

“我去倒水。”

孟渟起身離開。

“周同學。”

孟渟才離開教室，黃夢妍拿着收集了的申請表走了過來，她看了眼周淨植旁邊的空位。

“新同學還沒有回來嗎？”她為難問道，“她之前找我要的住校申請表，蔡老師要求今天晚自習開始前就要上交了。”

“住校申請表？”陳昊年聞言疑惑看向周淨植，卻看周淨植也蹙眉，“她要住校啊？”

“唉！讓讓！”

後門有人搬了一摞比人還高的書，搖搖欲墜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看得坐在走道兩側的同學膽戰心驚直喊：“哎呦！你小心點！”

黃夢妍急忙上前叫人搭把手幫忙：“你拿的這是什麼？”

“新到的物理教輔。”那書牆倒沒蓋住這人耳尖，他從比人還高的書裡探出了頭回答。

“物理？”黃夢妍奇怪，“就你一個人嗎？怎麼也沒有消息通知我們呀？這樣的話，我們也好多叫些人下去幫你。”

“樓下還有兩摞。”那人說，“小林還在那邊守着呢。我們倆是被騙去的。”

“我倆剛吃完晚飯從食堂門口出來，正好就遇上了老薛，老薛說哎呀小侯小林啊咱仨好像好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我說老師啊今天不行今天作業多我得趕緊趕回去寫。他說唉别這樣說作業什麼時候都能寫不急這一時。”

“然後呢？”

“然後，他非拉着我們倆去校園散步，說飯後消食。結果散着散着散到那校門口，我和小林聊得正得勁呢，他突然指着地上這摞書叫我倆給搬回來。”

他們聽得噗嗤笑出了聲，而近旁的人離得近聽得更清楚，笑得更是要從椅子上掉下來。

“老薛，詭計多端的男人！”

“他怎麼還使美男計啊哈哈！”

“所以我說我是被騙去的了！早知道我就不陪這林狗去小賣部買那倆破扭蛋，就不會出門遇見萬惡的資本家還給人當苦力了！……”

“他這次送你大白兔奶糖了沒？”

“送了一記香吻。你要嗎？”

那人沒看路撞了旁邊的桌角，旋即一瞬間書“嘩啦——”“嘩啦——”像泥石流似的全方面塌陷。

“我去！”

眼前簡直是災難現場，那人連着道歉，這一圈隻見一溜煙兒紛紛栽下去的腦袋，大家都盡跟淘寶似的幫忙撿書，堪比兵荒馬亂。

“行啦，别對不起了，你先趕緊把你手頭裡的這些書，放到講台那邊去吧，地上的這些我們幫你撿。”

那人撞的正是孟渟的桌子。孟渟放在桌沿的書被撞落，那瞬書頁紛飛飄落出了張紙，就在這兵荒馬亂裡，緩緩、緩緩落在他的腳邊。

正在幫忙撿書的黃夢妍注意到了它：“周同學，可以幫我撿一下嗎？”

他循着對方視線的方向低了頭。腳邊那張申請表上面寫着：重海中學學生住校申請表。

他彎下了腰撿起它。

姓名：孟渟。

母親：孟岚。

他遞給了她。

“謝謝……”

“你做什麼。”

黃夢妍指尖才觸到申請表，她循聲回頭，發現孟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

孟渟垂眸看着周淨植手裡的那張申請表，然後才緩緩擡起眼看見他的眼睛。随後她又很快挪開了目光。

“孟渟同學你回來了。哦，是這樣的。”黃夢妍環顧了眼四周，意識到她應該是誤會了什麼，“申請表提交時間要截止了。”

周淨植将沒遞出去的申請表物歸原主。孟渟垂眸看着對方遞過來的那張申請表，她瞥見她自己熟悉的字迹，紙上寫着她的名字，孟渟。

“我不申請了。”她微笑對黃夢妍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她還是那彎春風拂面的微笑，而黃夢妍看孟渟，這才是她印象裡的她。就像剛才那瞬的冷臉，也不過是她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