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哥,這兒!”賀言招手叫他。
周延拄着拐杖走過去,經過沈硯之那組時,“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沈硯之擡頭看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着詢問。
“抱歉,腿腳不便。”周延咧嘴一笑,目光卻落在陸明軒搭在沈硯之椅背上的手上。
實驗内容是測定彈簧的彈性系數,周延心不在焉地記錄數據,目光不斷往沈硯之那邊飄。那人做實驗的樣子格外認真,白大褂穿得一絲不苟,連記錄數據時筆尖與紙面都保持着完美的45度角。
“延哥,你再往彈簧上加砝碼它就要哭了。”賀言無奈地說。
周延回過神來,發現彈簧已經被他拉長到極限。他讪讪地取下幾個砝碼,餘光卻瞥見陸明軒湊到沈硯之耳邊說了什麼,沈硯之竟然……笑了。不是那種禮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眼角彎起的笑容。
周延的手一抖,最後一個砝碼“咣當”掉在地上,滾到沈硯之腳邊。那人彎腰撿起來,走到周延桌前:“你的。”
“謝謝。”周延接過砝碼,指尖故意擦過沈硯之的手掌,“你們組做完了?”
“嗯。”沈硯之點頭,“數據很清晰。”
周延張了張嘴,想問他和陸明軒聊什麼那麼開心,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薄荷糖……是你放的嗎?”
沈硯之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睜大:“什麼薄荷糖?”
“我課桌裡經常出現的那個,綠色包裝的。”周延緊盯着他的表情,“你知道的,就是你經常吃的那個牌子。”
沈硯之的睫毛快速眨動了幾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轉身要走,卻被周延一把抓住手腕。
“沈硯之。”周延直呼其名,“為什麼不敢承認?”
實驗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們。沈硯之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白皙的臉頰浮起一層薄紅。就在這時,一個籃球從窗外飛進來,精準地砸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抱歉!手滑!”程野在操場上大喊。
這突如其來的打斷讓沈硯之掙脫了周延的手,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周延瞪着那個籃球,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剛才的行為,簡直就像個……吃醋的男朋友。
“操。”他低聲咒罵,揉了揉太陽穴。
放學後,周延磨蹭到最後才離開教室。他的腳踝已經好多了,但醫生建議再拄兩天拐杖。教室裡空無一人,夕陽将桌椅染成橘紅色。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沈硯之的座位前,輕輕撫摸那個平整的桌面。
桌角刻着一個小小的“硯”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周延記得那是初中時他逼沈硯之刻的,當時他說:“這樣就算畢業了,你的座位也永遠是你的。”
“你在幹什麼?”
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周延觸電般收回手。沈硯之站在那裡,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我……落東西了。”周延随口扯謊。
沈硯之走進來,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筆記本:“我也是。”
兩人沉默地站在夕陽裡,影子在地面上重疊。周延突然想起許墨畫的那張教室擦肩圖,和現在的場景莫名相似。
“那個……”周延鼓起勇氣,“論壇的事……你不生氣嗎?”
沈硯之将筆記本抱在胸前,陽光給他的睫毛鍍上一層金邊:“生氣有用嗎?”
“我可以找江行删帖。”
“不必了。”沈硯之輕聲說,“反正……很快就會被人遺忘的。”
他的語氣裡有一絲周延讀不懂的情緒,像是遺憾,又像是釋然。
“沈硯之。”周延突然喊住準備離開的人,“如果……我是說如果,那些照片和畫……我不介意呢?”
沈硯之的背影僵住了,但沒有回頭。良久,他才輕聲說:“多喝熱水……記得嗎?”
周延愣了一下,随即笑出聲:“記得。”
回到家,周延發現沈硯之更新了朋友圈——一張書桌的照片,配文隻有兩個字:“整理”。但周延一眼就認出來,書桌右上角那個小小的相框裡,是許墨畫的那張教室擦肩圖。
“死鴨子嘴硬。”周延把臉埋進枕頭,心跳快得像打快攻,手指卻悄悄點下“關注”按鈕。
周延盯着手機屏幕,拇指懸在點贊按鈕上方猶豫不決。沈硯之那條“整理”的朋友圈下已經有不少共同好友的點贊,如果他再點一下,會不會顯得太刻意?
“操,我在想什麼啊。”他煩躁地把手機扔到床上,轉而拿起床頭那張康複指南。紙角已經有些卷邊,上面沈硯之的字迹依然清晰工整。周延的指尖無意識地描摹着那些筆畫,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寫字的人。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賀言發來的消息:“延哥!論壇炸了!墨染更新了籃球場更衣室系列!”
周延的心跳猛地加速,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點開校園網APP。首頁置頂的帖子标題赫然是《籃球場更衣室·上篇(硯延CP高甜預警)》,發帖人ID:墨染。
帖子裡的漫畫比周延想象的還要……露骨。畫中的他背靠着更衣櫃,運動服半敞,沈硯之單手撐在他耳側的櫃門上,另一隻手拿着冰袋貼在他裸露的腹部。兩人的臉靠得極近,鼻尖幾乎相觸。
【1】:啊啊啊這眼神拉絲!墨染大大yyds!
【2】:沈學霸這個“櫃咚”姿勢太蘇了吧!現實裡真有這麼A嗎?
【3】:據可靠消息,昨天訓練後他倆确實在更衣室單獨待了二十分鐘……
“胡說八道!”周延脫口而出,耳根卻燒了起來。昨天沈硯之确實來更衣室給他送過冰袋,但隻是因為隊醫臨時有事。他們明明隻是正常交流……雖然當時沈硯之靠得是有點近,近到他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上官翊:“延哥,明天訓練沈學霸會來嗎?全校女生都在打聽呢。”
周延皺眉回複:“他來幹嘛?又不是籃球隊的。”
“當然是看某人訓練啊”上官翊秒回,還附帶一個眨眼的表情。
周延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到一邊,整個人陷進床鋪裡。天花闆上的夜光星星貼紙是小學時貼的,現在看起來幼稚得可笑,就像他現在這種心神不甯的狀态一樣。
“叮”——又是一條消息。
周延不情願地拿過手機,卻在看到發件人時差點把手機掉在臉上。
沈硯之:“明天訓練前記得熱敷,冰敷要等訓練結束後。”
簡單明了的一句叮囑,就像那張康複指南一樣公事公辦。周延盯着這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鐘,突然注意到消息上方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但等了半天也沒見新消息發來。
他猶豫着打字:“知道了,謝謝。”發送後又覺得太冷淡,趕緊補了一句:“你會來看訓練嗎?”
發完就後悔了。周延把臉埋進枕頭裡,祈禱沈硯之沒看見最後一句。但手機很快震動起來。
沈硯之:“有實驗報告要寫。”
周延胸口莫名發悶,正想回複,又一條消息跳出來:
“如果寫完得早,可能會去。”
周延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打:“那我等你。”
發送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多暧昧,趕緊撤回,換成:“那記得帶冰袋。”
沈硯之:“嗯。”
對話就此結束,但周延的心跳卻遲遲平靜不下來。他點開沈硯之的頭像——是一張書本的特寫,隐約能看到書頁邊緣修長的手指。周延鬼使神差地放大了圖片,指尖輕輕劃過屏幕上那些模糊的指節。
“我這是怎麼了……”他喃喃自語,卻忍不住把那張更衣室的漫畫保存到了手機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