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屏幕上顯示的樓層數字不斷變化,鮮紅的數字在這種情境下顯得詭異。
齊竹筠在失重感的驅使下,更加不舒服。宿亓隻能眼睜睜看着齊竹筠慢慢暈過去,宿亓咬了咬牙,再次看向屏幕上跳轉到數字,當數字跳轉到B18時,電梯門猛地打開,電梯下墜的慣性将兩個人甩了出去。
甩出後門就關上了,向上行使,永遠沒有辦法下來了—
因為醫院隻有B17層,而這裡也沒有向上的按鈕。
B18已經荒廢很久了的樣子,空氣中彌漫着灰塵,宿亓在甩出去的那一瞬間猛地嗆了一口灰。她咳嗽着從地上爬起來,支撐着自己病怏怏的身子。
她本來不應該來到這個副本的,她根本沒有B級副本的任務。
她本來應該在另外八個A區的前十的人的A級副本當大boss的。但是她提前知道了重啟計劃也在集體副本裡—
她也在這裡。
宿亓她有必須來這裡的理由,她要找到那個原本再也不可能見到的人,哪怕是最後一面。
所以她強行打開了副本之間的空間裂隙,強硬地進入了這個副本,相對應的她的身體遭到強烈的反噬。
在副本沒開啟之前,她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她也确實沒說謊,她的确是在齊竹筠之前不久才醒,也确實隻聽見了門外幾個機器人的對話。
而且—她對這個副本一無所知。
她隻接受了另一個副本的劇情,所以她也是完全獨身一人面對着整個副本。
她掙紮着起身—她還不能死。
至少在見到她之前,不能死。
宿亓捂着自己剛剛甩出來擦傷的口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昏迷的齊竹筠面前,艱難地蹲下身将齊竹筠架在自己肩膀上,拖着齊竹筠向遠處的黑暗走去。
這層的空間十分空曠,四周除了灰塵,再也沒有其他事物,而活物隻有宿亓背上扶着的齊竹筠—雖然說現在有點半死不活。
走了很久,宿亓感覺自己已經瀕臨身體的極限了,随時随地都要倒下。
恰巧不幸的是,黑暗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在副本裡,莫名出現的十八層裡傳來奇怪的聲音,會意味着什麼呢?
答案顯而易見。
黑暗處爬出幾個猙獰變形的人—不,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而是怪物,它們纏着各式各樣的爛布,和那個護士一樣,四肢被電線的機械鍊接,面部要麼已經腐爛、滿臉血污甚至是被硫酸潑過,皮開肉綻,熟透的血肉朝外翻出來。
光是看一眼就惡心地想吐,甚至可以想象出當時受到此遭遇的尖叫。
那群怪物發現目标似的盯着宿亓她們,馬上朝着她們扭曲地爬來,宿亓不斷向後退,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宿亓一咬牙,隻好把齊竹筠背在身上,轉過身就向來時的路跑回去。
一路上,宿亓已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路,好幾次撞在牆上,撞得滿身都是血污,她感覺自己再換一副機械臂就可以混進去了。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隻能靠着靠着聽自己身後雜亂的聲音,來辨認與它們的距離,她現在也和盲人沒什麼區别了。
直到她逐漸聽不見聲音,隻能聽到一陣耳鳴和雜音,腦海中的意識也開始恍惚,她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她才強行打開裂縫,身體昏迷一個多月,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情況下,受了這麼重的傷,她真的沒有力氣了。
宿亓纖細的手指間夾着一張塔羅牌,上面金絲線勾勒出的一個纖瘦的身形,籠在漆黑一片的袍子裡在黑暗中泛着光—
Death God.死神。
這是她的最後底牌了,這張牌沒有放好,她真的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這張牌可能會耗盡她所有的體力。
但她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如果她隻像這樣盲目地向前跑,在體力耗盡的那一刻,死亡就将降臨于她們。
但如果她敢賭一把,賭這張死神可以殺掉那些怪物,那就還有一線生機,她不能死,也不能讓齊竹筠陪她死,所以—
她不得不賭。
塔羅牌落地的瞬間,牌面中慢慢顯出一個黑影,漂浮在空中,寬大的黑袍籠着裡面蒼白的骷髅骨架,整個袍子像黑水一樣不斷向下滴着,在袖子中死神露出一節白森森的骨頭拿着一柄長而鋒利的一把鐮刀,高高舉起鐮刀,朝着怪物飛去,使勁向下揮去。
不少怪物敗于鐮刀之下,嗚咽着難聽的聲音,頭身分離,但奈何人數衆多,宿亓的體力也無法支撐住多人數的持久戰。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倒下,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什麼?
為什麼她總是這麼無能,這麼無力。
别人需要她時,她想保護的人,她都隻能無能為力的面對這一切荒唐。親眼見證着他們的死亡,自己卻要帶着他們的生命漫長而痛苦的活着。
她看着死神随着她的意識模糊慢慢消散,倒在她不遠處齊竹筠被怪物們掠去,她伸手想去抓住,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而其它的怪物看着沒有了死神的阻擋,飛速朝她爬來,直到怪物走到她面前,張牙舞爪地将機械臂伸向她。
她或許也在這一秒慶幸着在這一刻,她終于可以一了百了,終于可以結束了,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這荒誕的一生。
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她還有很多遺憾,她最想見到的人還沒有見到。
好累啊。
要是就可以像這樣睡一覺,就再也醒不來就好了。
就像這樣,悄悄地睡一輩子,沒有人會發現,沒有人會牽挂,就好了—
那是一個絕望之人的遺囑。
在宿亓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高跟鞋的并步聲,她看見一雙黑色高跟鞋,那雙高跟鞋的主人穿着闆正的制服,面色陰郁,唯有金色的長發刺痛着宿亓的眼睛。
“燭…語……”
“真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