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蘿對妘昭的刻意針對被許多人看在眼中,但無人出面阻止。對于巫神宮新人來說,虢國的國力強于簡國,而虢國的正經王女也比簡國的宗室女身份尊貴。誰更不能得罪,一目了然。
在那些正式巫女眼裡,這兩人能否順利留在巫神宮内都是未知數,在等級森嚴、尊卑分明的巫神宮内,區區一位小小的備選巫女自然不值得她們花心思拉攏結交。
因此,縱然在數日前姜蘿指使人“無意中”将妘昭推落高台,跌傷了左腿,也無人在意,更不會有人請巫醫來為妘昭診治。
“有吃的嗎?”雲勝男眼下也沒精力去計較姜蘿針對原主的算計,隻是将這些事記在心頭,轉而看向赢愔手裡的木盒。
赢愔這才記起自己過來的目的,忙拎起方才匆忙間丢在地上的食盒走到床邊。揭開蓋子後,她的臉色一紅,裡頭的黍饴撒得到處都是,隻餘碗底淺淺一層,旁邊還有碟子沾滿了粥水的粟餅。
“快給我罷,要餓死了。”雲勝男顧不上講究,眼下有一口吃的填肚子已經是萬幸了,她哪裡還有精力挑揀嫌棄。
見妘昭沒多說什麼,赢愔也松了口氣,把粥餅一同遞過去。不一會兒,食盒便幹幹淨淨地被遞還回來。
“妘昭,你的飯量何時變得這樣大了?”赢愔茫然地接過妘昭遞過來的空碗和食盒,她原是按照妘昭的飯量預備了一天的食物,沒想到對方居然風卷殘雲地吃光了。
雲勝男抹嘴笑道:“兩三日沒進食了餓得很,幸而今天還有你來為我送飯,不然我就餓死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至于昨夜快餓死了誤闖禁宮覓食的事,她絲毫不提。
赢愔搖搖頭:“還好。”
她攏了攏手裡的食盒,目光從雲勝男的臉轉到她微微屈起的左腿,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憂慮地問:“你的腿……傷得如何?”
那日之事太過混亂,她當時并不在現場,等消息傳入耳中,妘昭已經被人送走“養傷”了。
後來又礙于巫神宮裡森嚴的規矩和姜蘿的淫威,她到底沒敢過來探視妘昭的傷情。
她們既被分派至祭巫手下,修習祭舞乃是最要緊的,若是妘昭的腿傷了不能好,隻怕再難留在祭巫殿中。
作為空負美貌卻無權勢倚仗的王族宗室女,離開了巫神宮的命途顯而易見,與别國聯姻或嫁與朝中權臣籠絡人心,便是她們最終的歸宿。
雲勝男倒沒想這麼多,她直接擡手掀開裙擺,露出左腿的腳踝處。那裡依舊淤青腫脹,但比起昨天的情況又好上不少。
見她傷口如此可怖,赢愔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怎麼傷得這樣重?兩個月之後便是國祀,若你的腿不能早些恢複,祭巫大人定會更換祭舞人選,姜蘿她……”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憂心忡忡地望向妘昭的腳踝。國祀是一年的大祀,巫神宮的巫觋會以舞愉神,以求風調雨順。若是妘昭的腿傷如此,怕是不能參與此次春祀了。
雲勝男見她沉默,挑眉追問:“如何?”
赢愔垂眸,輕歎了口氣:“我無意中聽見了姜蘿向祭巫大人自薦,盼着能取你而代之。祭巫大人雖也說了會斟酌,到底還沒敲定換人的事。不過你知道的,我們這一批人之中,除了以前的你,便是姜蘿的祭舞跳得最好。”
巫神宮内主要有六種祭祀舞蹈,稱為“六舞”,她們這批新人巫女學習的便是六舞之一,祭祀四時所跳的《大韶》。
這支祭舞共分九章,時長将近半個時辰,巫女需要通過變化多端的動作來反映出四季的更替。跳舞時還需穿着繁複的祭服,手裡要拿着沉甸甸的盾斧,對舞者的體力要求頗高。
原主的體力本不足以支撐跳完整場,但她的舞姿卻是最賞心悅目且最有靈性的。因此,祭巫殿主還是選擇了她來跳祭舞的主舞,也就是扮演四時神靈的角色。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安排她站C位。
隻是後來被姜蘿帶人警告了幾次,原主也終于學會藏拙,開始刻意表現得笨拙愚鈍,雖然這樣的讨好也沒讓她的日子好過太多。
雲勝男若有所思地掃了眼自己的傷腿,片刻後輕輕笑了:“放心,我的腿傷再将養半月就好了。”
她已經檢查過傷處,确認隻是韌帶扭傷,不是撕裂也沒有骨折,看上去嚴重也是因為前兩天沒有及時處理。等她耐心修養兩周,大概能恢複得差不多。
聞言,赢愔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你這傷若要養半個月,隻怕更跟不上妫婵前輩所教的進度了。不行,不能等。對了,我有位遠親的王姊正好是巫醫殿的巫女,有她出手,你的腿傷肯定能很快痊愈。”
說着,赢愔的眉宇舒展,連忙拍拍雲勝男的手背:“快起來,我帶你去找她!”
雲勝男聞言,将信将疑地借着赢愔的手臂單腿站起來。
中醫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雲勝男自己也跟着開武館的外公學過些皮毛,自然是信的。隻是她所處的這個時代還未發展出成體系的中醫藥學,人們笃信巫醫,而這巫醫的醫術……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傷腿,罷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既然巫醫能在這個時代興盛,想必也有可取之處。
半個時辰之後,置身于巫醫殿中的雲勝男看看光線昏暗的巫醫殿,又看看眼前裝滿了奇怪草藥和動物屍骨的藥架,忽然覺得自己這傷好像也不是非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