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屋後,雲勝男在半夢半醒間躺至天明。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洋洋灑灑的玉屑一層層覆蓋大地,将她昨夜留在雪地上的腳印盡數掩去。
她輕輕按了按胃部,昨夜吃的餅餌已經被消化得七七八八,讓人不安的饑餓感再一次萦繞在她心頭。長年習武的她飯量本就驚人,要知道她可是創下了學校食堂一頓能吃掉80個餃子記錄的猛人、
昨夜吃的那些餅餌是這具身體的上限,卻不是她的上限。
想到昨夜那位戴面具的男子送的粗糧餅餌,雲勝男不由得歎了口氣。看來古人吃得也不咋樣,那些餅餌口感粗糙,毫無滋味可言。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填鴨,隻是為了維持生命而勉強吞咽罷了。
她不禁開始懷念起現代的一頓普通早餐,切得厚薄适中的饅頭片裹上雞蛋液,炸至兩面金黃,再撒上一撮雪白的細鹽,配上熬煮得濃稠的白粥……
雲勝男舔了舔嘴角,決定起身去巫神宮的膳房碰碰運氣。吃飽睡足後,這具身體的體力已經恢複了七八成,慢慢走到膳房應該是無礙的。
原主的記憶中,備選巫女們通常卯正起床,洗漱後随教引巫女做早課,結束後才去飯堂用餐,休憩半個時辰後便按各自巫殿殿主的安排修習。此時正是備選巫女們修習的時辰,膳房裡應該空無一人。
巫神宮下攝六殿,分别執掌祭舞、祀樂、巫醫、占星、蔔夢和祭禮,各殿殿主也是巫神宮的祭司,地位僅次于大巫和大祭司。
妘昭經考察後被分配至祭巫麾下,每日除了早課,便是跟随教引巫女練習祭祀舞。若非原主那張臉太過招搖,惹來旁人的嫉妒與算計,導緻她意外受傷,此刻她本該與那群備選巫女一同練舞。
剛要起身,雲勝男便聽到院外傳來推門聲,緊接着是細碎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聲。
她默默躺回床上,閉上眼睛,連呼吸都放輕了。
腳步聲在門口躊躇片刻,随後推開了虛掩的木門。來人站在門口,并未入内,隻是用微微顫抖的嗓音試探着喊了一聲:“妘昭?”
雲勝男一動不動地躺着,眼角卻微微翕開,偷偷打量着來人。
那是個穿着祭袍的圓臉少女,梳着漂亮的高髻,肩頭披着厚重的狐皮大氅,左手捏着白色手絹遮掩口鼻,右手拎着個木盒。
她喊了一聲後,便探頭往屋裡張望,見妘昭沒有回應,又喊了兩聲,同時扶着門框往裡走了兩步,卻驟然見到妘昭雙目緊閉,面朝門口側蜷在薄被中,本就白皙的臉頰更是毫無血色,宛若冰冷玉雕般毫無生氣。
少女吓得驚叫一聲,雙腿酸軟着踉跄後退,不防哐的一聲撞在門上,勉強扶着門框才站穩。
片刻後,她的心境略平緩了幾分,這才又望向躺在床上的妘昭。見對方那張絕豔的臉如頹敗的花朵般蒼白,心底不由得生出幾分物傷其類的悲憫。
她深吸幾口氣,鼓足勇氣上前,哆哆嗦嗦地探出一根手指,湊到妘昭鼻前試探呼吸。
“還沒死呢。”雲勝男察覺到她在試探自己的鼻息,這才緩緩睜開眼,虛弱無力地開口。
少女手一抖,見妘昭的确還活着,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又哭又笑地抓住她的手:“吓死我了,還以為你……罷了,活着就好。”
“你怎麼來了?”妘昭撐着身子坐起來,倚在床頭,上下打量着眼前秀雅豐腴的少女,關于對方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赢愔(yin),祁國送來的備選巫女,與她同日進入巫神宮,一同被分配至祭巫手下,跟随學習祭祀之舞。
最初兩人關系不錯,妘昭性子柔軟溫和,赢愔也是個好脾氣的,彼此性情相投,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隻是沒過兩日,妘昭便被人盯上,三番五次地捉弄,明裡暗裡的欺負。而與妘昭走得近的赢愔也難免受到牽連,沒少受冷言冷語。隻是顧忌着赢愔乃祁國翁主,到底沒太過分。
妘昭不忍見赢愔被自己連累,便默默疏遠了對方。果然,那幾人見妘昭與赢愔不再往來,便也不去找赢愔的麻煩了。
赢愔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在床邊坐下,緩了片刻才道:“昨天祭巫大人從王畿歸來,我求了祭巫大人,得了她的允許,姜蘿也不敢攔着我,這才能抽空來看看你。”
姜蘿?雲勝男在心底回憶着這個頗有些耳熟的名字,片刻後眉頭微挑。
如今虞朝皇室式微,祁、虢、曷、密、應、闾、簡七大侯國群雄并起,其中又以祁、虢、曷三國國力最強,乃萬乘之國。姜是虢國王姓,姜蘿乃姜國王女,早在姜國時便盛負美名。
與其他并不十分自願來巫神宮的貴女不同,姜蘿是主動要來巫神宮做巫女的。一般來說,一旦入了巫神宮成為正式的巫女,便得終身侍奉神祇,不能婚嫁。但還有個例外,便是天子選妻。
因此有人揣測,虢國所圖甚大,姜蘿是奔着虞天子那懸置多年的後位去的。顧忌着虢國的權勢,這批與姜蘿同時入巫神宮的備選巫女幾乎都以她馬首是瞻,再不濟也是恭敬有加,不敢冒犯。
姜蘿既有權勢又有美貌,自幼養成目無下塵的驕縱性子,凡是總要争個魁首。
入了巫神宮後,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憑借自己的容色,必然是這批備選巫女中最出衆的。隻是見到妘昭後,姜蘿縱然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模樣的确要勝她一籌。
被比下去的姜蘿自然不爽,平日裡有意無意地開始針對妘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