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這回徹底老實了,他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安安靜靜地退出了書房,順手關上了房間門。
房間中再次變得落針可聞。
玉公子優雅地用手撐着下颌,盯着呼吸逐漸變得短促的雲勝男,片刻後淡淡道:“醒了就别裝了。”
雲勝男的身體一僵,猶豫了片刻後才擡起頭,活動活動被自己壓得有些酸麻的胳膊,幹笑一聲道:“失禮了,竟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天都快亮了,我還是先告辭吧,都打擾您一夜了。”
玉公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頭的天色:“無妨,再有半個時辰天才亮。卯時禁宮外的禁衛會交班,中間會有人進來送食物。屆時你可混在那些奴隸之中一同出去。”
雲勝男站到一半又默默坐了回去,順勢攏了攏肩頭的青色大氅。
她依稀記得,這件衣服在她睡着之前還披在玉公子身上。
那大氅大概是用蘭草等香草香料熏過的,聞着有股子琥珀、雪松、香草混雜的冷香,清淺淡雅又不至于像姜蘿的被子那樣香得讓人頭昏腦漲。
于是她又湊上去嗅了嗅,問道:“不知玉公子使的是什麼香料,聞着還怪舒服的。”
玉公子挑眉看着她貼近大氅嗅聞的動作,片刻後才平靜回答:“我素日并不使用香料,許是平日服用的藥熬煮出來,會有些異香沾染在身上。”
雲勝男聽得有些想笑,她猜玉公子大概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使用香料,才會推托是藥物的緣故。這又不是紅樓夢,玉公子吃的也不是冷香丸,怎麼吃了藥還會有體香麼?
不過既然對方不說,她也沒再追問,隻是笑了笑:“原來如此,我還當是香料,想着我也去配一劑呢。”
玉公子看了她片刻笑了笑:“你隻想知道這香味的來曆麼?我還當你會好奇,為何祭巫殿主會選你做一羽祭巫去獻舞,又或者,她與姜蘿究竟是什麼關系呢。”
此話一出,雲勝男的臉上就露出幾分尴尬的笑容來。
她那時睡得正迷糊,陡然聽見巫神宮内的辛秘,一時間更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若假裝醒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他們必然會懷疑自己怕是已經探聽半天了,若是繼續裝睡,确實又存着故意偷聽的嫌疑......
她在這進退兩難中猶豫了許久,還沒等她決定好是繼續裝睡還是假裝醒來,玄甲就出去了,她這才在心裡松了口氣。
沒想到玉公子似乎是早就看穿了她在裝睡,直接點明了這一點,甚至還問出她刻意逃避的話題。
雲勝男幹脆雙手托腮看向玉公子,認真地解釋道:“這并不是我故意要裝睡偷聽你們講話的,實在是你們的聲音不小,我本來睡着了,都被你們吵醒了。”
玉公子淡淡道:“我知道,方才我們的話,就是說給你聽的。”
雲勝男一怔,她實在是沒料到玉公子會這樣說,沉默半響才讷讷地問:“這是為何?”
玉公子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我猜,你大概聽說過那個谶語,關于神女預言的那一個。”
雲勝男這回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畢竟,谶語前半句的主角就在自己面前。
玉公子也沒指望她會回答,隻是平靜道:“根據大巫的卦象解釋,神女是化解虞朝危機的女子,擁有能夠逆轉乾坤的力量。隻是關于神女的身份,卻始終得不到神明的指示。所以巫神宮這些年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尋找那位神女。”
雲勝男聽得越來越起勁,她完全沒想到這四句谶語背後居然還有這樣精彩的故事。
“隻要是大虞朝統治的範圍内,就有巫觋的存在。凡是巫觋踏足過的地方,都被搜查過。所有的人都想找到神女,不管是處于什麼樣的目的。當然,神女如果落在某些人手裡,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為什麼?”雲勝男下意識追問道。
玉公子波瀾不驚道:“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虞朝能夠國祚延續。如今諸侯各國雖然名義上還以虞天子為尊,他們的君王每年也依舊入王畿,伴駕天子國祀。但七大國之中,虢國、祁國和曷國君侯皆已受天子賜胙稱王。其餘四國亦是蠢蠢欲動,妄圖稱王。這時候若是出現一位能挽救虞朝的神女,那些虎視眈眈的諸侯國恐怕容不下她。”
聽到這裡,雲勝男也忍不住替那位尚不知身在何處的神女捏了把汗。
的确,要是同時被這麼多錯綜複雜的勢力惦記上了,恐怕任誰此後夜裡睡覺時,都要兩隻眼睛輪流站崗了。
她見玉公子一直望着自己,忍不住催道:“那就真的沒人找到那位神女麼?”
玉公子忽而起身,停在她面前俯身望着她:“我覺得,我大概已經找到她了。”
雲勝男的好奇心此刻都要爆棚了:“是誰?”
玉公子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盯着她。
片刻後,意識到了什麼的雲勝男頭皮發麻,笑容僵硬:“别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
玉公子直起身子,依舊俯瞰着她:“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會對你這麼好嗎?這就是原因之一。”
雲勝男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你這是诽謗,你有什麼證據說我是那個倒黴的神女?”
玉公子輕笑起來:“卦象告訴我的。”
雲勝男:“......6。”
封建迷信的受害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