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勝男隻覺得手中的金絲玉甲分量更加沉重了,她連忙慌得要将那軟甲還給姬徵:“這金絲玉甲如此貴重,我怎麼用得先王後的遺物?”
姬徵微微擡頭,透過面具的空洞望着雲勝男:“無妨,玉甲再如何珍貴也隻是一件死物,唯有活人用它,它的價值才不會被浪費。比起将它珍藏在暗無天日的錦匣中,我更希望能為它尋一個配得上的主人。”
雲勝男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她捧着玉甲輕聲反問:“可、可公子憑什麼認定,我就是那個配得上的人呢?”
姬徵起身與雲勝男擦肩而過,他的聲音裡帶着淡淡的笑意:“我自有我的判斷,你無需對此有壓力。現在我先看看你抄寫的......”
青年溫潤如玉的聲音在看到竹簡上那一排排七倒八歪的字迹時陷入了短暫的停頓。
雲勝男隻覺得掌心開始冒汗,腳趾也在皮靴裡摳出了三室一廳。
她連忙将那件玉甲小心折好放回匣中,走到姬徵身邊底氣不足地解釋:“這篇是我抄的第一篇,後面的會好、好一點點。”
姬徵沉默着打開其他竹簡逐一翻看。
雲勝男隻覺得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紅,她之前還曾信誓旦旦地承諾自己會好好學習的,如今卻把文章抄成這個樣子。
即便姬徵不提,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慚愧。
看着姬徵回頭,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對方的批評。
下一秒,青年溫和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抱歉,是我疏忽了。你才學認字,這毛筆自然是使不慣的。我讓你一開始就抄錄文章,有些操之過急了。”
“呃......诶?”聽到姬徵自我反省的話,雲勝男捏着筆在原地愣了片刻。
“過來,我先教你如何運筆。”姬徵見雲勝男還杵在那裡,又耐心地對她招了招手。
雲勝男磨蹭着挪過去,猶猶豫豫地伸手,準備從姬徵手中接過毛筆。
姬徵将那根用得幾處脫了漆的毛筆遞到雲勝男手中後,先指導了她正确的坐姿,随後便教她用拇指與食指握在距離筆尖約3公分處,再用指甲蓋側邊的軟肉托住筆杆。
見雲勝男握筆的姿勢有些僵硬,姬徵輕笑着提醒道:“這是握筆不是握劍,不必這般用力,略放松些。”
雲勝男隻能默默調整自己的呼吸,小聲道:“我已經在放松了。”
姬徵又提醒她掌心放空,腕部懸平,将腕骨抵在桌面作為支點。見她的動作仍有破綻,他便幹脆俯身上前,用手握住雲勝男的手,替她調整握筆的姿态。
溫熱的呼吸突然落在耳後,驚得雲勝男手中的毛筆一顫,險些撞翻了旁邊的石磨硯台。
姬徵微微擡手,廣袖翻卷托住即将傾覆的硯台,另一隻手則輕輕捉住她執筆的右手,帶着雲勝男手中的狼毫在竹簡上落下遒勁穩健的一筆。
陡然被姬徵握住手,雲勝男本能地就想避讓,隻是她跪坐在支踵上,前面是書案,往後退些便是姬徵的胸膛,這叫她一時進退維谷,隻能僵在原地,右手機械地順從對方的引導。
視線卻難以控制地落在了對面的屏風上。
旁邊的青銅連枝燈将兩人的身影投在屏風上,原本兩人之間尚且留有半臂的距離,但影子落下卻變成了兩人親密交疊的模樣。
雲勝男整個人被熟悉的冷香團團包裹,臉色不可抑制地開始泛紅。
她活了小二十年還沒談過戀愛,跟異性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止步于小學低年級放學時和男同學手拉手走出校園的程度。
當然,這也不是因為她不受異性歡迎,雲勝男小時候也是個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吸引得許多小男生圍着她團團轉。隻是有她那位武館館主的外公在,其他小孩看着黑臉小老頭兒老早就被吓跑了。
後來她年歲漸長,功夫也日益精進,對于那些細胳膊細腿連她都打不過的異性,更是沒什麼想法。
“看筆尖,别看影子。”姬徵低沉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雲勝男尴尬地低頭,用手背擦了擦臉,卻摸到自己的臉頰燙得驚人,心跳也比平時快了許多。
她甚至連姬徵的真面目都不曾見到過,就因為對方教她寫字就面紅耳赤成這樣,實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好在這個字的最後一筆堪堪收尾,姬徵握着她的手也緩緩松開。
失去控制的筆尖在雲勝男手中微微顫抖着,滴落了一個渾圓的墨點,又順着竹簡的縫隙滲漏至桌面。
姬徵對此似乎毫無察覺,隻是溫和笑道:“你就這樣慢慢練,自然會寫出好看的字來。”
雲勝男心慌意亂地哦了一聲,又強裝鎮定地繼續埋頭練習。
卻不敢再擡頭看對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