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伯克利市中心的小酒館。
劉偉的眼圈紅紅的,嘴裡無意識地咬着可樂的吸管,左手拿着漢堡,右手握着手機,整個人都很萎靡,像隻被生活蹂躏過的倉鼠。
老登被刺殺的消息震驚了整個學校,一時間,校園論壇幾乎要炸成一朵煙花。人人都在瘋狂八卦這位學術大牛到底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破事,以至于被人直接送走。
“肯定是仇殺!”有人信誓旦旦地分析,“說不定他搶了哪個學生的成果,科研圈的水深得很。”
“都這個時候了,想必是情殺吧?”樓下提出異議,“之前不是有小道消息說他婚姻不幸福嗎?”
更有甚者編出了一整套驚世駭俗的故事,說老登其實是個隐藏身份的黑/幫大佬,在暗地裡掌握着某個非法科研組織,靠着人類實驗洗錢,最後因為某項不可告人的交易翻車,被同行送上了西天。
劉偉一邊刷着學校論壇上越來越離譜的陰謀論,一邊狠狠咬了一口漢堡。
“死者為大,這些人八卦已經死了的人是會遭到報應的,可憐的G老師啊。”他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前輩,還有你,怎麼這麼着急要回日本?要不是我今天特地找你,說不定你連個招呼都不會打,直接人間蒸發。一個暑假的時光,終究是錯付了……”
長島京悟被他說得有些哭笑不得:“怎麼可能,我至少會在走之前請你吃頓飯的。我正要來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因為導師去世,G教授實驗室被原地解散,實驗室裡的兩個博士生也被迫提前畢業。喬瑟夫聯系上了一個斯坦福的實驗室做博後,不過距離伯克利給博士生提供的暑期畢業典禮也就隻有一個月了。他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去和校長握個手,領個畢業證再正式搬去灣區南邊開啟新生活。
而長島京悟卻像是完全沒有這個耐心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提交了離校申請,火速辦理了所有手續。他甚至連自己曾經心心念念的畢業典禮都徹底放棄,毫不猶豫地掏出一筆天價國際郵費,讓系裡在畢業證制作好後,直接寄往一個遙遠的日本地址。
劉偉哀怨道:“一個月都等不到嗎?我還想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話說,這麼急着走,前輩你的房子找轉租了嗎?”
長島京悟沉默了一下,腦海裡迅速過了一遍自己的待辦事項,然後才猛然發覺他好像确實忘了這件事,屬實大意了。
這件事本質上是他的錯。不過話說回來,退一萬步來講,組織就沒有錯嗎?
他們錯就錯在給得實在太多了。
馬蒂尼已經給他發來了後天出發的頭等艙機票預訂單,連帶着詳細的接送機行程安排。更别提他走之後的房子、雜物,甚至水電網退訂等瑣事,全都被她料理得井井有條,妥帖得讓人有些不寒而栗。而當他今天早上查看自己的銀行賬戶時,發現短短幾天之内,組織已經打進了一筆令人心跳加速的金額。
區區房租押金?他長島京悟現在甚至可以把一層樓的公寓買下來!
……不過,好像這棟樓已經被果戈裡買下來了。
當時果戈裡的鈔能力太過重量級,也是長島京悟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金錢的确是罪惡的源頭。
提到果戈裡,長島京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這三天裡,他居然一次都沒有收到果戈裡的消息。沒有人自來熟地溜進他家打遊戲,沒有人毫無顧忌地占據他的沙發,甚至連窗戶也沒有被不請自來的某個白毛推開過。
被小登迫害的生活回歸了正軌;屋子變得安靜而寬敞,平靜而整潔。這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然而不知為何,長島京悟卻覺得哪兒有點空落落的。
果戈裡雖然精神污染,但的确幫了很多忙,長島京悟對此十分感激。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呢?
不過以果戈裡那種自由散漫的性格,他在哪兒都會活得很自在吧。長島京悟在心裡默默為他下一個迫害對象點了個蠟燭。
他吸了一口飲料,看向窗外,陽光灑在街道上,伯克利依舊如往常一樣溫暖、喧嚣、生機勃勃。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很快就不會再有機會回到這座生活了六年多的城市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有些惆怅。
他向劉偉交代起了後續:“我走了之後,你記得照顧好自己。我給 Y 教授手下的一個博士生喬伊寫了郵件,她是我同級的,人很好,Y老師人也很不錯。喬伊答應帶你之後的本科科研,大概過兩天會聯系你。到了新的實驗室,你也不用再天天熬夜,少喝點咖啡,多吃點正經飯。”
劉偉的眼圈又紅了:“前輩,你這說得跟臨終遺言一樣。”
……其實,有可能真的算是。
長島京悟越是清楚黑衣組織的可怖,越是對自己即将開始的卧底生活心裡沒數。這次離開,或許真的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