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
絕望什麼?
這個費奧多爾君,難道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看自己在絕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比果戈裡還要變态啊!這起碼也得算個中登了吧。俄羅斯人真是一浪更比一浪強。
不過說到情緒——長島京悟忽然腦子“嗡”地一聲,他猛然間意識到:從他踏進這棟建築的那一刻起,所經曆的一切,全都是劇本,全都是預設,全都是被精心鋪排的情緒誘導流程。
空無一人的樓層,過于整潔的實驗室,被吞噬掉的腳步聲——秩序過頭、靜得詭異,這是在引導他進入不安與緊張。
接着,仿佛從生化危機裡跳出來的NPC突襲,将他從警覺的邊緣硬生生推入徹底的恐懼之中。
再然後,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高中生,突然被卷入這場混亂。那種“無法保護旁人”的無力感,讓他陷入了更深一層的震驚與愧疚。
最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親自登場。他把一把真正的刀塞進他手裡,一步步把他逼上那條唯一通向絕望的路。
一個人能在不瘋的前提下承受的負面情緒到底有多少?
長島京悟現在親身體會到了——不到三個小時,這個中登居然讓他一口氣全都嘗了個遍。緊張、恐懼、愧疚、震驚、絕望……連最反人性的心理測量都不敢這麼密集操作。
更讓他後背發涼的是,這個計劃缜密得過分,節奏卡得極其精準,連每一次情緒崩口的引爆點都像是被人提前算好了一樣。
他甚至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他被朗姆派來這裡執行“代号考核”這件事,說不定也在對方的計劃裡。不止如此,說不定整個公司——這家從來就透着詭異的“蒼白之火”——從一開始建立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他引到這裡來。
也就是說……
就連這麼強大又可怕的黑衣組織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連朗姆的命令,都隻是他設局的一環?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他這麼大費周章、掩人耳目地研究?
而聽陀思的語氣,在長島京悟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笑在長島京悟眼裡越看越缺德,和他纖弱而美麗的外表實在非常不搭邊,兩者放在一起讓長島京悟越來越心底發毛。
他有些謹慎地往後再退了幾步。
陀思顯然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别害怕,長島君,”他的語氣幾乎輕柔得不像話,像是在安撫一隻誤入虎穴的小動物。然後他突然咳了兩聲,聲音虛弱,神情更是弱不禁風,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闆上似的,“我不是壞人。”
長島京悟:“…………”
………………你聽聽你自己信不信。騙人也得有點底線吧,不是壞人哥。
他有些僵硬地問:“費奧多爾君,我猜測你應當也是一個異能力者,所以我先不計較剛才那是什麼奇異的超自然力量在擺布我、和我身邊的人。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博士,我身上到底有什麼你想要得到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馬上回答。
他低頭輕輕咳了一下,像是在掩飾笑意,又像是在延長沉默。他的指尖在自己袖口上摩挲了兩下,那動作優雅得像是歌劇開場前的整理儀容。
然後他擡起眼,笑着看向長島京悟,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溫和,仿佛不是在面對質問,而是在欣賞一段意外精彩的提問。
“您說您隻是個普通人,”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真是……太有趣了。”
“是的,我當然知道您現在還不明白。”他稍稍偏了偏頭,像是在耐心地講解某種複雜的邏輯結構,“也不怪您。一個人很難意識到自己是鑰匙的時候,往往是因為他還站在門外。”
長島京悟迷茫地看着他。
“您問我想從您的身上得到什麼?”陀思看見他的反應後又笑了笑,低聲說道,“我什麼都不需要得到,長島君。真正的問題是——您擁有了什麼,卻自己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語氣低緩而笃定,像是在念聖經裡某段古老的注腳。
“一個可以脫離‘書’之掌控的變量,一個能在絕望中撕裂時間與因果的特例,一個……”他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為了找一個最恰當的形容詞,最後落在了一句幾乎近乎虔誠、其中卻又夾雜着某種難以掩飾的羨慕的低語上:
“……一個擁有真正擁有自己命運的人。”
他看着長島京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本該不可能存在,卻被他親手找到的珍稀樣本。
“您不知道自己多珍貴,長島君。正因如此,神才允許您一直活着。”
長島京悟:“…………神?”
他實在沒明白對方在說什麼。所以說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能不能不要都這麼神神叨叨的啊。
他又一次強行理了一下思路:“你是想說,我有某種拯救世界的超能力,隻是自己不知道?”
長島京悟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着:“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