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比較,才有傷害。和陀思打完交道之後,看見果戈裡這種破壞力稍弱一些的小登莫名還蠻親切的。
于是長島京悟也舉起手:“嗨,尼古萊。”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在這裡啊。“
長島京悟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
果戈裡不在這還能在哪呢?當初把兩個高中生無慈悲地拉過來的是他沒跑了。
隻是這幫俄羅斯人估計沒想到,現在的日本高中生一個比一個能打,拯救世界都快成标配了,根本不是随便從路邊薅來就能拿捏的角色。
……所以這個小登現在來幹什麼?難不成他們這番嘗試失敗了,還要繼續試着讓他絕望嗎?
長島京悟立刻護崽似的把兩個少年往身後擋了擋。
果戈裡說:“别緊張,長島。我不是壞人哦!”
長島京悟:“……………”
上一個這麼說的差點把我弄死了,我信你個鬼。
果戈裡好像完全沒感受到他的怨念,繼續開心地說:“我就知道你這麼有意思,果然沒死,恭喜恭喜!”
長島京悟歎了一口氣。不愧是故人,那種久違的被迫害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警惕地問:“沒死真是謝謝你了。老實招來,你來這裡幹什麼?”
果戈裡高高興興地打了個響指:“如你所見,我來救你們啦!”
果戈裡如果有一個優點的話,那就是他從來不騙人。這一點,長島京悟很有心得。這個小登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如果你誠心誠意地問,他總會大發慈悲地把自己的動機倒豆子一樣吐出來。
長島京悟愣住了。不僅僅是他,身後的兩個少年也愣住了。
“……啊?”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果戈裡嘿嘿嘿地笑:“雖然内心十分想要繼續幫助我的摯友,但是如果這個時候反水,不就可以完美證明我的自由意志了嗎?恰好,摯友現在正被你們那個組織的垃圾發明氣得摔鍵盤,沒空管我。我就來救你們啦。”
長島京悟把自己代入一下陀思,好像還挺能共情的。
辛辛苦苦籌備了這麼久,布局埋線,反複演算,把每一個變量都精确控制,整盤棋幾乎天衣無縫。
他設計了絕望的入口、情緒的斷點、異能觸發的最優時機,研究透徹了長島京悟的性格和社會關系,成功地用最冷靜、最沒有人性的方式,把長島京悟逼到了命運的邊緣。
他做了這麼多,隻是在最後稍微偷了個懶。興許是想着黑衣組織砸錢砸時間做出來的新型炸彈應該至少爆炸是沒問題的,卻忽略了這個組織十年研發成果也有被兩個高中生十分鐘内拆了的可能性……這運氣屬實是有點太背了。
換到科研界,這就等同于一個精心設計、非常創新、準備了半年的實驗,做完了才發現買的外包試劑被發錯了這種級别的慘。是一個正常人都會破防的。
長島京悟說:“那還真是謝謝你,請帶我們出去吧。”
果戈裡優雅地鞠了一躬,然後猛地掀開他的披風。下一秒,長島京悟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扯進了一個黑洞,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意識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命實在是很長,長到連時間本身對他來說都已經失去了象征意義。
他曾見證過無數次世界更疊,權力輪轉,信仰崩塌。人們從馬車過渡到無人機,從信仰神明轉向崇拜偶像,從紙筆革命跳進數據洪流。而他始終在劇場之外,看着這一切一輪一輪重複、毀滅、重生。
所以他的心跳很慢、他的情緒很輕、他的血壓在過去幾十年裡甚至沒有出現過明顯波動。
——但是此刻他是真的破防了!!!!!!
人的情緒隻有在鍋不是自己背的時候才最澎湃。
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在最末尾栽了跟頭,不是因為設計失誤,不是因為主角覺醒,也不是因為對手比自己更加有智慧,而是因為一顆該死的、被拆掉的炸彈。
陀思在這一刻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種純粹的憤怒,那是一種“你們這麼大一個組織研究了十年就研究出這種東西嗎”的氣憤,混雜着“我當時為什麼沒有親自校對那個炸彈的模塊設計圖”的懊惱,以及“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攤上這種破事“的委屈。
這種程度的破防的确是很難調理的。果戈裡把三個人打包送出幾裡地再溜達回來的時候,陀思妥耶夫斯基還在拼命喝茶,試圖通過反複咀嚼那股微苦來讓自己重拾理智。
出了一身汗的果戈裡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依然開朗地和摯友打招呼:“嗨,費佳!”
陀思一看他那副表情,血壓立刻飙得更高了。果然,哪怕這個世界已經把他打趴在地,他的豬隊友也絕不會放過補上一腳的機會。
他甚至懶得去調監控,直覺已經精準預判到果戈裡又去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蠢事——比如在他寫出下一個劇本前,把他好不容易引來的長島京悟放走。
果戈裡站在牆邊,興緻勃勃地看着他持續破防,忽然感歎道:“摯友,您這次好像比上次在橫濱策劃共噬事件失敗還不高興。”
陀思妥耶夫斯基冷冷地說:“那次您恰巧不在,是我此生為數不多能感謝主的時刻。”
“好傷人哦。”果戈裡笑嘻嘻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不過也很真實,不愧是我摯友。話說回來,既然您的劇本已經落幕了,可不可以告訴我在您當初的設計裡,究竟為什麼要讓長島連續使用兩次異能?”
陀思妥耶夫斯基沉默片刻,像是終于肯把一段尚未上演的幕間獨白從腦海中抽離出來。
“因為《書》隻可以在短時間内修正一次。”他說。
果戈裡歪着頭,很顯然沒有聽懂。
“長島京悟的能力不是普通異能。”陀思的聲音低沉,“他能在絕望中改寫因果本身,而不是現象表層。也就是說,在某些極短暫的時刻,他對世界的影響足以淩駕于《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