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一天天過去,川濑久夏的身體也基本上恢複得差不多了。
由于整個黃金周都基本上被浪費在公寓裡養病,她此時格外想出門逛逛仙台。
窗外春光宜人,她倚在書房的休閑椅上,漫不經心地浏覽着推薦仙台景點的網頁。
林卓卿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她目光落在來電界面上,那串号碼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即使在東京時,林卓卿也鮮少和她來電。這個在川濑久夏印象中永遠精明果斷的女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了世界知名投行的高級金融分析師。生育後,她更是直接壓着醫生給的最早期限回到職場,從此日日夜夜忙于工作,在專業領域混得風生水起,幾乎是站到了行業金字塔的頂端。
林卓卿習慣将工作淩駕于一切之上,即使在家裡也要妝容精緻到每一根發絲,但川濑久夏的出生帶給她的卻是身體激素所造成的遲鈍,和被白白浪費的工作機會。
所以川濑久夏一直認為,相較于愛,母親對當時尚在襁褓之中的她一定更多是帶着恨意和無奈的。
林卓卿極少參與她的成長,向來秉承着不了解、不過問、不關心、隻打錢的态度。如今,家庭破碎,她遠在東京處理離婚所牽帶出的一連串合同、财産關系,連一個哪怕假情假意的噓寒問暖都沒有施舍給川濑久夏。
而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假期,林卓卿又是為了什麼才破天荒地想起她來?
是關心她的近況嗎?
是告知她監護權的處理結果嗎?
還是……
猶疑不定間,手機上那個被她備注成“母親”的頭像如魔咒般閃爍着,像在宣判她最後的死期。
川濑久夏眼一閉心一橫,劃過接通鍵,林卓卿冰冷如無機質的聲音穿過聽筒擴了出來。
“明晚我會來仙台出席牛島惠裡夫人的生日宴,她是我非常重要的客戶,你也和我一起去。明天早上八點半,我的助理就會來帶你去做造型,把你在仙台的地址發給我。”
林卓卿一直都用中文和她交流,但川濑久夏此刻懷疑自己簡直連一個字也沒聽懂。
頭又疼了起來,大腦好像停止了思考,她覺得自己需要再吞一道退燒藥。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脆響,聽她一時間沒回話,林卓卿有些不耐煩:“知道了嗎?”
川濑久夏被驚得快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客戶辦生日宴叫上我幹什麼?我來仙台兩個月,你第一通電話就是和我說這個?”
“什麼你我?”林卓卿的聲音帶着隐隐愠怒,高跟鞋頓地的笃笃聲像是敲在川濑久夏心上:“我和你父親現在還沒有正式離婚,對外我們仍然是一家人。牛島家的邀請函上,可是還寫了川濑家的名字。”
“那你就和川濑明一起去啊,怎麼,離婚了就一次夫妻也裝不下去了?你們以前吵得天翻地覆,對外不一樣演技了得嗎?”
“川濑久夏!”沒想到女兒這樣直白地出口頂撞她,林卓卿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片刻後,她态度又緩和下來,似商量似安撫地說到:“隻是一次宴會而已,你以前不是也經常随我們赴宴嗎?你又剛好在仙台,我也順便能過來看看你,不好嗎?”
書房的飄窗敞開着,午後最熱烈的陽光被陣陣春風帶進房間内,絲絲熱氣萦繞在川濑久夏身旁。她凝望着窗外迎風舒展的縷縷樹枝,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毫無生氣的宅子裡,這些百年古樹盤根錯節地将她禁锢在名為“家庭”的牢籠中,她好像永遠都闖不破、逃不出。
川濑久夏揉了揉太陽穴,将整張臉都埋進手心裡。
她其實很清楚,以林卓卿說一不二的性格,很可能早就向宴會那邊報備了她的名字,今天也隻是通知而已。
她嘴邊扯出一個極諷刺的笑,聲音悶悶的:“知道了,地址等下發你,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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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助理Zoe便準時準點地敲響了川濑久夏的公寓門。
“小姐。”
她對川濑久夏的态度畢恭畢敬,但語氣卻是和林卓卿如出一轍的冷漠。
川濑久夏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隻是一路沉默地由Zoe将她帶到造型室。
發型、妝容、首飾、手包、高定禮服、甚至指甲……直到黃昏,她才得以從珠光寶氣的房間中脫身,坐上駛向牛島宅的轎車。
牛島家的祖宅坐落在仙台郊區,在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中,川濑久夏将身側林卓卿詢問打探的目光盡數忽視,隻是恹恹地靠着座椅閉目養神。
就在令人窒息的氛圍逐漸快要充滿車内封閉的空間時,她們終于抵達了牛島宅。
林卓卿看着始終不願交流的川濑久夏,淩厲的眉頭蹙着:“等會兒到了宴會廳就别再做出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