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名......”少年身形高大,輕而易舉地為她隔開了林卓卿咄咄逼人的目光,川濑久夏被他護在身後,接近崩壞的精神狀态終于有所緩和。
林卓卿少見地沉默了兩秒,随即冷笑一聲:“呵,投行那邊還有事,我要趕着回東京。”
車門應聲被随行助理拉開,她降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川濑久夏:“低血糖就好好吃飯,兵庫這邊沒什麼事了,你想走就走。”
林卓卿上位者做慣了,說什麼話都像在給人下最後通牒,她也沒耐心聽川濑久夏回複,隻舍得給兩人留下揚長而去的汽車尾氣。
商務車來去都是獨一份的目中無人,不愉快的插曲結束,角名倫太郎回頭想确認川濑久夏的狀态,可方才那番對峙好像耗盡了他今日的說話額度,奇怪的沉默逐漸在兩人之間蔓延。
“角名君,剛才多謝了。”最終還是川濑久夏調整好思緒,主動打破尴尬。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幫我。
她擡眼對上那片仍然靜如止水的淺綠色,将後半句話吞進了心裡。
“應該的。”角名倫太郎終于開口,“遇到這種事情,無論是我還是北前輩,甚至是那對二貨雙胞胎,都會這樣做的。”
高中生的友誼是永恒不變的氣氛軟化劑,萦繞在川濑久夏周身的低氣壓被他提到宮家兄弟時萬年不變的嫌棄表情趕跑了一大片,她語氣中帶着輕快,順口說到:“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角名倫太郎垂眸,在女生眼底那片空濛湖泊裡瞥見了自己的身影,他怔怔道:“畢竟,路見不平出言相勸尚且不需要什麼理由,更何況......”
“嗯?”川濑久夏沒等到下文,向他湊近些許。
女生驟然靠過來,他鼻尖頓時多出一股冷香。
溫溫柔柔的,是什麼花香嗎?矢車菊?還是薰衣草?
這是她洗發水的味道嗎?她噴了香水嗎?
角名倫太郎愣怔得更厲害了,二十四小時都在自娛自樂的大腦此刻一片空白,目光定定地停在身前少女的眼睛裡,幾乎無法自拔。
“更何況,”他閉了閉眼,強行掐斷不合時宜的聯想,“我們還...認識。”
話出口的一瞬間,他突然有些後悔。
我們還是朋友。
啊......果然還是想當着她的面說出這句話。
可是主動權不在角名倫太郎手上,他此刻也隻能收聲,靜候川濑久夏的答複。
這隻慢熱的狐狸心裡波濤洶湧,但面上還是端得一片鎮靜,川濑久夏任是再厲害也沒有讀心術,并不知道他如何作想,她隻是點點頭:“不管怎麼說都還是謝謝你解圍,角名君,如果我母親剛才有冒犯到你,我也一并道歉了。”
她回答得從善如流,兩人之間也恢複了正常距離,角名倫太郎輕聲應下,心裡卻不可避免地冒出一絲失望。
危機解決,他們也是時候分開了,可一時間誰也沒邁出第一步,角名倫太郎眼瞧着她将踏未踏的動作,心中一動,真正想法被他猝不及防地抖了出來:“川濑,你想去走走嗎?”
“走走?”
“還不太想回酒店吧?”那位盛氣淩人的女士方才擲地有聲地抖落出她家裡的片片不堪,他聽在耳裡,内心不免有了推測,他指了指酒店大樓:“抱歉,剛才聽了一耳朵。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在外面散散心。”
算了吧。
對于家裡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大吵小鬧,川濑久夏在任何人面前都諱莫如深。川濑家族光鮮亮麗的名号需要她成為一個無懈可擊的大小姐,形象、成績、才藝......一切都要百分之百的完美,而家庭關系這種陳年舊疴,顯然是要關起門來讨論的。
今晚之前,沒有第三個人在場真正目擊過她那醜惡畸形的家庭是如何運作的。如果放在半年前,她一定會在林卓卿開口前就毫不猶豫地趕走角名倫太郎,更不會給他反駁的機會。
川濑久夏踏上第一級大理石階的步子收了回來,轉頭沉默地注視着這個認識了一天不到的少年。
他此時站在低處,被酒店大堂的流光溢彩照亮。人們常說眼型細長的人心思多、猜不透,但她卻從眼前這雙狐狸眼裡讀出滿腔真誠。
為什麼會幫我解圍?
沒有什麼理由,隻是因為我們認識。
角名倫太郎身後是漫漫黑夜,川濑久夏卻在混沌一片中窺見從前。
為什麼會給我買藥?為什麼照顧我?為什麼要邀我吃飯?又為什麼會要來比賽光盤?
不必叩問原因,她聽到自己的内心說,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要被按上一個目的才能存在。
“好啊。”情不自禁地,她這樣回答他。
既然沒有早早推開你,那就破戒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