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并沒有馬上回應喬珅的激昂，頓了半響才緩緩開口“喬珅，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麼嗎？”

喬珅愣住了。

寅虎突然直起身子，表情嚴肅，目光牢牢盯着喬珅，一股威嚴的霸氣油然而生。“最好的僞裝從來都是要先騙過自己。這方面我遠不及你，或許這就是現如今你我地位千差萬别的原因。”

“寅虎，你不知好歹！”喬珅真的要被氣炸了。眼看着寅虎走入自己營造的氛圍，連自己都感動到自己了，卻被寅虎的一句話直接破功。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喬珅已經把寅虎千刀萬剮一萬遍有餘了。

寅虎不屑的笑了笑“你剛才所述皆為真，才能表現得如此真摯。但我問你，陛下詢問的那批人，你敢說你沒有任何策動？”

“你替我傳話，我又怎能得知你是否會添油加醋，火上澆油？”

被當場拆穿，喬珅滿面赤紅，簡直恨得牙癢癢“将死之人盡還如此尖牙利嘴。我本好意相助，既然你不領情面，就休怪我不講多年同僚情誼了！”

寅虎皺眉，但并沒有說話。

喬珅站起身來，走到鐵欄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席地而坐的寅虎 “最近你可有打聽到你家長子寅雲的消息？”

“喬珅！!”

聽到寅雲的名字，寅虎頓時怒火中燒，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也終于出現了一絲慌亂。寅虎猛地站起身來，不料刑具束縛得太死，腳踝處被撕出一道血痕。但寅虎卻置之不理，心中隻有對長子的思念與擔憂，還有對喬珅的怒火。

“喲，原來我們的大将軍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喬珅笑得有些猙獰。他太喜歡這種得逞的快感了，看着仇人萬劫不複是他興奮的源泉。“犒軍所知道吧？當初這本應呈給陛下的谏言被你等以傷風敗俗的理由給完全否決。但後來你們忙于戰事無心朝政，犒軍所才得以順利落地。現在，寅雲在那邊應該很快樂吧。”

“你這個畜生！”寅虎猛地撞在鐵欄上，死死盯着喬珅，胸脯也随着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他真的沒想到，這群腌臜潑才竟如此下作。把自己推下水還不滿足，居然還對寅雲下毒手。一想到犒軍所是個什麼地方寅虎就渾身顫抖。那可是人間煉獄啊，堂堂七尺男兒被送到那種魔窟，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别？

喬珅嫌棄的後退一步“啧，長毛的猩猩就算穿上衣服也終究是野蠻人，光是這味兒就讓人作嘔。”

“哦對了，差點兒忘了告訴我們的大将軍。寅雲在那邊不會孤獨的，因為還有張某人陪他作伴，哈哈哈哈……”喬珅笑得很癫狂，仿佛要把這十幾年的憤恨宣洩殆盡。

寅虎有些不可置信，他終究還是小看了這群敗類的底線，他沒有想到眼前的喬珅竟會下作到如此地步。他們如何對自己他毫不在乎，要殺要剮絕無二話，大不了就是一死。但那可是自己最心疼的長子，婚姻的不如意讓寅虎将幾乎全部的親情傾注在獨子寅雲身上。而另一邊同樣是自己最為器重的愛将，自己的得力助手。

“喬珅！我發誓，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寅虎咆哮着怒吼。

喬珅獰笑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是先好好想想這最後幾天怎麼過吧。哦對了，我會吩咐下去，這斷頭飯會給你弄得豐盛一點兒，省得你到了下面還惦記着喝酒吃肉”。說罷，喬珅便冷笑着轉身離去，留下寅虎獨自一人。

重歸寂靜的牢房有些凄冷，黑暗籠罩，隻有狹小窗口投下來的點點月光能夠讓人感受到一絲溫暖。但此時此刻，寅虎有些絕望了，身體依靠在鐵欄上，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寅虎生平最大的眷戀，一是國家，二是自己的兒子寅雲。如今，這兩份希冀都破碎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寝。陛下的和談之計根本救不了國家，隻會加速其滅亡。唯有奮而抗之，驅除鞑虜，才能救國于危難之間。而對于自己的兒子，寅虎不明白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喬珅私自為之。但喬珅能夠站在這裡公然報出犒軍所的名号，至少是得到了陛下的默許。

想到這裡，寅虎緩緩坐到地上，自嘲的嗤笑一聲，仿佛蒼老了十歲。自己是寅家軍的将領，讓金軍聞風喪膽的常勝将軍，戰場上從不會有任何東西讓自己怯懦，到頭來卻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和抛棄，還讓自己最在意的兒子和最器重的部将被肆意踐踏，最終也會被處以極刑。

“陛下，你糊塗啊......”寅虎心中有着無盡的苦澀，眼前一片灰暗。當自己所珍視的東西支離破碎，人生似乎也沒有了意義。回想起自己已故母親臨終前的囑咐和自己背上的刻痕，寅虎隻覺得很累，累到想就此長眠，一睡不醒。

這是...風聲？

寅虎在恍惚間似乎感受到了細微的風在自己身周盤旋着，輕輕安撫着自己疲憊的身軀。

“這樣的結局已經真實呈現在了你的眼前，關于我們的約定，可做數？”

就在這時，一道分不出性别的聲音突然回蕩在牢房内。奇異的是，外面的獄卒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依舊把持着大門，沒有任何反應。不過寅虎明顯是聽到了，他的身體輕微顫動了一下，但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寅虎依舊保持了頹然地姿态，眼睛有些失神，不知道是否在想些什麼。而那道聲音并沒有再響起，似乎是在等待寅虎的回答。

半響，寅虎擡起頭，看向牢獄唯一的窗口，那外面是無盡黑暗的深空。月光借着這唯一的入口散溢，如同一道光幕打在寅虎身前不遠處，自己仿佛伸手就能觸及到光亮。寅虎下意識想去觸及，但擡起的手在即将觸碰到那光幕的前一瞬停住了。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眼前閃過了衆多畫面。有母親在深夜的燭火下，在他的手臂上刻下“救國”兩個大字；有寅雲小時候嬉戲玩耍的場景，轉瞬間又長大成人，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有自己的愛将們在營帳内商讨行軍之策，主将之位卻空了出來；還有國力強盛，人民安居樂業，齊享盛世的良辰美景......

但就在下一刻，寅虎的眼神堅毅了起來，剛才的頹勢也一掃而空。看着眼前的光幕，有力的臂膀驅使着手掌穩穩地探入其中。

“嗯，作數。”

就在寅虎說完最後一個字的瞬間，四周的空間突然模糊了，緊接着意識也開始變得虛幻起來。寅虎能感受到強烈的風在自己身體四周劃過，能聽到聖靈甘泉之音在耳畔回響，就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寅虎從未見過如此場景，這在他看來一切宛如神迹。

但此時此刻，他并沒有表達自己内心的震驚和掙紮。因為他相信，也隻能相信這股力量。這是他最後的憑借，也是挽救這一切最後的倚仗。

“導入已開啟，數據連接啟動。”

“降臨者，寅虎，身份确認。”

“歡迎你的加入，寅虎。希望你完成考核，期待與你共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