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月看了一眼坐在靈堂前的黃員外,這位年逾半百的男人面色沉重、眼眸倦怠,像是三魂已經丢了兩魂。
黃員外平日裡為人低調,京城很少有他的傳言。雖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大家隻願留意京城首富,少有人會花心思去找第二富的八卦。
趙嘉月對黃員外這人很是陌生。
不過——
她能肯定的是他很大方。
白日入府時,她還沒有開工,黃員外便讓下人給她端了一碗人參烏雞湯潤嗓子,并給她拿了二百錢做犒賞,這比市價整整高出了三倍不止。
當時趙嘉月看了黃員外一眼,眸光莫名變得溫柔了許多。
她不是沒有見過錢,隻是她真的好喜歡這種有錢,還不擺臉色的男人。
梁恒算一個。
黃員外長得算是慈眉善目。
聽府裡的下人說,他早年間喪妻後再無續弦,膝下隻有一個閨女,十天前剛剛與定遠侯府的小世子定了親事……
不過五日前,他閨女出門置辦嫁妝時卻被賊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
身旁的哭靈工同趙嘉月說着聽來的八卦,在介紹完這一單的工作背景後,他掐了一下趙嘉月的大腿,“小兄弟,知道該往什麼方向哭了吧!”
趙嘉月一臉懵圈。
那哭靈工朝她搖了搖頭後,眼裡瞬間騰起憐惜悲痛的情緒,已經有幾顆豆大的淚珠正在往外冒。
“蒼天喲!”
“我這苦命的女兒啊!”
“你怎麼狠的下心……讓我的心肝寶寶離我而去嘞!要我今後怎麼活啊!”
趙嘉月剛剛才從對方的口中得知了黃員外府上的事情,沒想到轉頭就看見對方扯着嗓子哭嚎,男人在靈堂前哭天搶地,淚水在搖頭時甩到兩邊。
身旁的幾位哭靈工見狀,也不甘示弱的争先哭紅了眼睛,在靈堂前瘋狂的飙着高超的演技,像是死了自家的女兒。
趙嘉月:“真是專業啊!”
他們到底是職業選手,那說出口的詞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并不重複。他們的眼淚說掉就掉,不像趙嘉月因為準備不足,眼下腦子裡還是空白的。
這“哭靈”也是要講究技術的!
不然很難得到主家的賞錢。
主要是哭得好,外頭的人會覺得主家孝順,那麼主家收獲了名聲,自然在給銀錢上也就不會太吝啬。
隻是——
趙嘉月擡眸偷偷看了一眼黃員外,他的臉色好像是越來越差了,似乎他并不滿意他們的工作。
是覺得他們哭得不夠大聲嗎?那這就意味着哭聲的顆粒度還沒有對齊。
是方向還沒有找準嗎?
甲方爸爸目前也不開口提意見,這真的很難搞,做乙方光靠猜甲方的心思一事就很累。
腦海裡眼下都是經驗之說,趙嘉月也不知曉這“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在哭靈上做到什麼效果呢?
讓外頭人說他愛女?
可是這不值當。
“讓他們清淨點。”黃員外面色陰沉,掀開眼皮時,眸光冰冷刺骨,身旁的管家意會後高聲喊着屋外的家丁,“将這些人都拖出去。”
話罷,屋外有幾個高大的家丁步入靈堂,他們面目可憎、行為粗魯,将幾個正在大聲哭嚎的哭靈工給驚住。
很快那些賣力的哭靈工,被家丁拖着帶離趙嘉月的身旁。
趙嘉月主動站起身離開,管家卻擡手指向她,态度和善的開口:“小公子,請留步!老爺有事要與你相商。”
哭得厲害的都被趕走了?
她這沒哭的,反倒留下了?
趙嘉月一臉震驚,疑惑的視線在靈堂打量了一圈,隻聽見面前的黃員外緩緩開口:“我想小公子進棺材替小婿躺一晚……隻需一晚便好!”
黃員外說的每個字,趙嘉月都能聽得懂,隻是這些字連起來不太像人話。
而且也太離譜了。
她好生生的一個人,為什麼要進棺材躺一晚?
就算這棺材是從她店鋪裡買的,也不行。
剛剛這般想着,屋外便有八個壯漢擡着一座棺材步入靈堂,領頭的男人低聲道:“老爺,王媒婆說吉時要到了……我們眼下得趕快将棺椁送上山,不然誤了吉時,就要另擇時間。”
黃員外點了點頭,冷着臉讓那些擡棺人退出靈堂,轉頭又朝着趙嘉月端出一副好臉色,很是客氣的道:“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賞。”
趙嘉月:“這不是賞與不賞的事。我好生生一個活人,躺在裡頭也太晦氣了。而且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咱不要搞封建那一套啊!
趙嘉月從不信鬼神之說,尤其是在綁定系統後,她知道在那個遙遠的世界是決不允許“搞封建”的,要不然會坐牢。
黃員外知道自己有些為難人,可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女兒下落不明,興許是遭了大難!
眼下他也别無辦法。
“你是今日來我府上應聘哭靈工中最為聰明的。别人都搶着哭要賞錢,而你卻能明白我的心思……體諒我喪女之痛,不願聲張。”
黃員外一臉誠懇,趙嘉月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那是沒有想到詞。
“而且你的身形與那人很像。他長得與你一般白淨,我女兒見了你定然會心生歡喜,就算是她孤身去往黃泉碧落,也不會太難受。”
見趙嘉月轉頭準備走,黃員外也不再裝的溫善,擡手便喊住屋外的一衆打手,厲聲道:“想走?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