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亭,趙芊月的馬車出了城,剛剛進到林中,面前忽而擁上來一群人,他們将馬車團團圍住,阻止衆人前進。
“這便是太子妃的馬車?”
“這京中的日子眼下過得可真夠安甯的,居然還有這般多的人随身伺候。”
“也不知曉太子,可有将我們這些窮苦之人放在心上?今日我定要他們給個說法。這赈災的銀兩為何壓着遲遲不發?”
他們蹲守在這裡好幾日了,早在前日便知曉太子妃的馬車會經過此地。就算裡頭的人不是太妃,也定然是位來自京中的貴主。
昭國眼下正鬧饑荒,可是京城的達官顯貴依舊過得逍遙,就連出行都有好幾輛馬車跟随,聽說昨日城裡還舉辦了一場奢靡鋪張的盛會。
而他們這些窮苦之人卻被趕到城外,餓了好幾日,隻能靠樹皮黃土充饑。
趙芊月隔着窗幔,看向外頭,她從那些人的口中能聽出一二,他們這群人是來自昭國各地逃荒的百姓,本想着上京鬧上一鬧,卻被官兵用刀相抵。
還沒有進城,就被趕到此地,前幾日有幾位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以為官兵隻是威懾,便出手打了官兵。
沒想到那些殺千刀的官兵,居然提刀就砍人,幾位在前頭鬧事的人當場見了血,直接橫在了地上。
這事弄得所有人敢怒不敢言,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壓着一口火。
趙芊月早就聽聞京城外頭并不安甯,各州府衙均有上報災情,卻不知道被誰壓了下去,以至于朝中沒有半點動靜。
眼下她親眼一見,心頭還是一酸。
“碧霖,你讓人将帶的吃食卸下來,發給他們,莫要讓人為難了他們。”
這些人都是沒有法子才這般做的,趙芊月對他們隻有可憐,沒有半點惱意。
碧霖知曉自家主子向來是有菩薩心腸,本想開口阻止,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的走向府裡帶出門的護院。
若是将吃食發給他們能讓出一條路,倒也還好,反正這些吃食他們也用不上,等到了國清寺,那裡自然是有人招待。
隻是——
當鎮國公府的家丁将東西發下去時,那群暴民瞬間瘋搶成一團。
忽而一聲嬰兒啼哭響徹林間。
趙芊月掀開窗幔,方注意到竟然有婦孺抱着小孩,女子的力氣本就不比男子,剛想上前搶吃的,就被推倒在地。
“碧霖,你拿些東西先給那群孩子,他們瞧着應是好幾日沒有進過食。”
“他們哪裡會聽我們的話?”
碧霖眸色擔憂,她知曉這群人都餓瘋了,剛剛有人先将吃食送到那些弱小的婦孺面前,卻被幾個壯漢推到一邊。
“小孩子吃什麼?”
“姑娘……看你出身也算富貴,就拿這點吃食,也太不像話了吧!”
還想做善人?
可笑。
一群人沖到馬車前,看着上頭的幹糧,露出讪笑,他們并不滿足這些吃食,他們餓了好久,眼下幾個包子,哪裡能填滿他們的肚子?
他們腹诽着趙芊月故作慈悲的行為,并沒有生出半點感恩,他們最恨富人。
碧霖終歸是個小姑娘,剛剛想壯着膽子走向婦孺和孩童,眼下見了那幾個壯漢的兇惡眼神,趕忙逃到趙芊月的面前,眼睛腥紅一片,“姑娘……”
趙芊月步出半個身子,朝着面前的衆人開口道:“今日我帶的吃食不多,你們别急……我這就讓人回府上去取。”
她心疼的看向坐在樹旁抱着孩子的婦人,那群女子知曉自己搶不過,便一動不動,趙芊月的眸裡滿是憐惜。
可是趙芊月剛一露面,便有人将下流的目光落向她。
“府裡?”
看來是位有錢人家的千金。
盡管趙芊月是挽着面紗,可是她的眉眼生得出衆,再加上她滿身的羅裳名貴不俗,很難看不出她是門庭顯赫的美人。
幾個壯漢對上眼神,唇角不約而同的上揚,他們忽而生出歹念,壯着膽子朝着馬車走過去。
他們剛剛上前,就有人被打了一棍。
趙芊月出門時帶了幾個府上能打的護院,眼下見鬧事的男子太多,都舉起了家夥,正守在趙芊月的身旁護着。
“靠。”
有人瞪了一眼打他的護院,“老子已經是賤命一條,還怕死?”
“弟兄們,我們和他們拼了。”
“就算是做鬼……也要當風流鬼!”
趙芊月朝着府上的護院看了一眼,言語溫柔的道:“莫要傷人,他們無非是餓怕了……着急了。不是存心惹事的,碧霖,你回府一趟,讓管家帶着吃食送過來,他們看着像是餓了不少時日。”
“這——”
護院看了一眼趙芊月,手裡依舊握着棍子,阻止那群暴民靠近趙芊月。
碧霖滿頭霧水,“大姑娘,你就是太心善了,這些賤民分明沒有領您的好意……被打是活該的,您快退進車裡。”
“是是是,姑娘說的是!”
“我們無非是餓怕了,并不是存心要找姑娘的麻煩。”
“姑娘是觀音下凡……莫要讓人打我們,我們都是可憐人啊……”
剛剛鬧事的暴民趕忙朝着趙芊月跪下來,面色滿是悔恨,“姑娘,我們真的是逼不得已。”
“京中很快就會搭棚施粥,請各位放心,朝中官員不會放任各位不管的。”
趙芊月站在馬車上,淺淺一笑,她知曉梁恒已經籌得善銀,這赈災的動作很快就會行動,這些難民會得到很好的安置。
“還不将家夥收起來。”
趙芊月看向身旁的護院,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出事情,沒有人會無端的尋人麻煩,她相信人心都是善的。
見沒有人再鬧事,幾個護院對視了一眼後,收了棍子,隻是他們剛放松警惕,就見有人站了起來,一把奪過棍子。
有暴民拿起棍子狠狠打向他們的腿,更猖狂的直接扼住他們的喉嚨,将他們抵死在樹上。
這群暴民并沒有半點留情,也沒有人将趙芊月的話聽入耳裡,“狗娘養的賤種,也敢打我?”
“你以為我們還信這些鬼話?”
朝堂的官員第一次放出話會撥赈災銀兩下來,他們信了,第二次勸他們在家裡等,他們信了,第三次、第四次……
眼下——
還想他們傻傻的相信。
這不是荒唐嗎?
有人朝地上淬了一口唾沫,看向趙芊月時滿眼冷漠,“朝中官員都是狗!”
“就是……朝中官員整日飲酒作樂,哪裡會将我們的生死放在眼裡?有這些蛀蟲在,朝堂怎麼有抗災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