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心底有個聲音在呐喊。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這不是她!!!
她怎麼可能是...一棵樹?!
憤怒的聲音裡帶着不甘。
不是...樹麼?
安然茫然地看着對面那棵和自己一樣包裹着心髒的樹。
不是樹...
自己又是什麼?
“然然,來看看哥哥給你買了什麼?”
“然然,這個草莓肯定甜,吃這個!”
“然然,來,哥哥背你!”
“然然,很快你就能長的和哥哥也一樣高了...”
“然然...”
“然然...”
“然...”
“.......”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枝幹上又落進腳下的泥土裡。
她...
竟然哭了...
樹...也是會哭的麼?
不,她不是樹。
她是...
安然...
她是安然啊!!!
“啊!!!!”
眼前的一切如泡沫般盡數消散。
掌心猛然一沉,黑紅的鐵鍊陣陣嗡鳴,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雙手仍舊是詭異的焦紅色,但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充斥在安然心中的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死!她不能死!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有很多話沒說,她還沒有安老頭和哥哥說她有多愛他們,還沒對他們說過‘謝謝’...
“起來!!!”嘶啞的聲音伴着濃重的血腥味,手中的鎖鍊竟真的緩緩移開樹身,被她拽了出來。
安然表情愈發猙獰,額角青筋暴起,全身上下都變成了詭異的焦紅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給我起來!!!”
一道焦黑的裂痕出現在了她的臉頰上。
與此同時——-
“咔嚓——-”
輕微的碎裂聲從她手中傳了出來。
“咔——-”
“咔——-”
碎裂的聲音逐漸密集。
但安然卻像是沒聽見般仍舊死死撕扯着掌中的鎖鍊。
“嘩啦——-”
鎖鍊徹底潰散。
慣性的作用導緻安然重重摔在了地上,無數碎片化作點點墨金直奔她的面門而來。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相反随着那些光點沒入眉心,一股奇異的暖流湧遍全身,如嬰兒蜷縮在母體般溫暖感覺饒是安然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
但其實不止這樣,安然感覺她的身體...說的玄學一點,甚至她的靈魂中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盡管之前她從未感覺任何不妥。
隻是那感覺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逝,安然還沒來得及抓住,倒映眸中的畫面就漸漸模糊了起來,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迷蒙間,她看到扭曲的樹身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黑白混沌的人影看不見五官、身形時聚時散,安然心中卻莫名湧起了酸澀的情緒。而随着人影一步步靠近,那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也越發難以控制。
直到那人蹲下身,冰冷的指尖在她鼻尖上輕輕一點。像是觸及到了某種開關,那些蓄滿眼眶珍珠似的眼淚再也盛放不下,大顆大顆的從眼角滑落。
安然想要看清那人的樣子,但那說不上是欣喜、激動還是委屈的情緒來的又急又猛,連帶着被淚水遮蓋的視線也愈發模糊。
人影似是輕輕歎息了一聲,撫摸着安然的臉頰,将她眼中滑落的淚輕輕拭去。
“睡吧。睡醒了,就不難受了。”聲音帶着與身形截然不同的粗粝,卻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眼皮似有千斤重,每次睜開都幾乎要花費掉她所有的力氣,但安然仍舊倔強地不想就這麼睡過去,那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就像是如果真的睡着了,再醒過來就有什麼再也找不到了。
“睡吧。”
安然還想掙紮,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直到如墨般濃密的睫毛緊緊相依再也睜不開。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聽到了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再見’。
安家地下室。
漆黑的地下室裡一片狼藉。
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撿起地上的娃娃,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娃娃精緻的臉頰。
蓦地,手指的主人停下了撫摸的動作,看向角落裡黑暗的位置,指尖玩味的在娃娃的琉璃般的眼球上點了兩下。鮮血順着娃娃的皲裂的眼球滑落下來,在白瓷的臉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昏暗的光線裡閃着一暗金一墨綠光芒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随即向上一挑,彎出兩道好看的弧度:“舍得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混沌黑白的人影從黑暗中緩步走了出來。
人影每走一步,模樣就清晰一分。
等到黑暗中的兩人面對面站着的時候,人影已經徹底變成了青年的模樣。颀長的身形,挺拔的肩背,修長的雙腿以及一張就連衆神見了都會為之傾倒的臉,一棱一角,五官的每一道弧度都像是由造物主親手造就的偏心之作。
但眼下,這樣完美的面孔卻有兩個。
同樣的如同千年寒泉般冷冽的肌膚,同樣的仿若藏匿着無數星辰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完美唇形,清晰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眼眸的顔色,一個金紅異瞳,另一個則是幽暗的墨綠色。
“現在信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卻讓黑白身影握緊了拳頭。
“啧。要是知道你最後會成為養成這麼個無趣的性格,當初說什麼也不會分出那一縷精魄,浪費在那愚蠢的老東西身上...”
見對方仍舊一言不發,說話的人也不在意,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勾唇一笑:“我記得那個小姑娘叫你‘九玄’?倒是個不錯的名字。不如...到時候也讓她幫我起一個?”
提到安然,九玄幽暗的眸子閃過一絲殺意:“你最好不要動她。否則...”
“否則什麼?”男人手指輕輕勾動了一下手指,九玄便不受控制地朝着男人的方向飛了過去。
男人扣着九玄的脖子,一金一紅的眸子閃着妖異的光芒,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她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倒是學起了人類那套不自量力了?不過一個小小樹靈,真當本尊動不了你?”
九玄被男人提在半空,一道破空聲自身後響起,數道手臂粗的柳條猛地竄出,尖銳的柳葉閃着寒芒直沖男人面門而去。
“破。”
男人唇邊笑意不減,隻一個字,那些蓄勢待發的柳條便如被吹散的柳絮散落在了空氣裡。
“呵...”
男人剛想說什麼,12道鎖鍊便自身後齊齊顯現,那些鎖鍊穿過男人的身體連接着身後佛龛之内的盒子上。金色符文浮自鐵鍊上浮現,強大的拉扯力試圖将男人往盒子的方向拽。同一時間,男人的額頭,心口、掌心、雙腳齊齊閃過暗金色光芒。
男人收起笑容,眼神陰翳地瞥了眼貫穿自己身體的鎖鍊。擡手看向掌心,隻見一顆暗金色的彈珠大小的圓球深深嵌在掌心,連帶着周圍的經脈都散發着詭異的暗金色。
男人握緊拳頭,掌心的圓球瞬間消失。指尖浮現一縷黑氣,濃稠如墨的黑氣沿着鎖鍊蔓延,與金色的符文交疊纏繞,‘呲呲呲’的聲音不絕于耳,直到彼此消弭,再不見半點顔色。
他扭動了一下脖子,眼神又重新恢複成之前的輕佻和懶散,看着仍被舉在半空中的九玄眼中多了一絲意味深長:“既然玩夠了,是時候該回來了...”
随着男人話音落下,異瞳中金綠兩色光芒大盛,九玄的身影被兩道光團緊緊纏繞,身形逐漸變淡,直至消失不見。
男人無視身後嘩嘩作響的鐵鍊,目光看向遙遠的黑暗,舌尖滑過如血般殷紅的唇,緩緩勾起一個嗜血的笑:“終于...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