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牢籠中,
黑暗、靜谧。
邪神的殘影,馬興業統統消失不見了,隻剩那隻死氣沉沉的鳥籠靜置在桌上。
沒有時間流逝,他不知道外面到底過去了多久,這是最最消磨人的。好在陸鑫橙此時沒有被憤怒的火焰所吞噬,不然恐怕他早就在籠中迷失自我了。
他坐在桌邊的長凳上,百無聊賴地托着下巴,突然覺得在這兒躲着也挺好的,至少聞鑰知醒來後沒辦法找自己算賬了。
想及此處,他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突然,他餘光捕捉到了什麼。
聞鑰知将目光投向桌面上的鳥籠。
裡面的靈魂們不知道突然受了什麼刺激,反應劇烈,他們互相大力的碰撞擠壓着,每一顆球形魂體都被擠到嚴重變形。
靈魂尖銳的嘶鳴聲直沖耳膜。
他捂住耳朵,猛地瞪向那籠子“吵什麼吵,閉嘴。”
他身邊沒有鏡子,否則也會被自己眼中的戾氣所吓到。
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後,陸鑫橙看向老舊木門。
門後隐隐有震動傳來。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嘭”
岩壁上被砸出了一個人形巨坑。
煙塵散盡後,高挑勁瘦的黑色身影緩緩從巨坑中走出。
啐出口帶血的碎沫,手背拭過嘴角,聞鑰知眼神中的寒霜足以凍死林間的所有植被,不過,被他眼神所覆蓋的邪神此刻卻還活着。
岩壁上的碎石抖落,神籠從他的等身土坑中鑽出。他的左臂呈270度向外,脖子也奇怪的扭曲着。渾身上下衣服破破爛爛,配上他本就淩亂的卷發,像是橋洞下的流浪漢。
他不急不緩地将脖子和胳膊掰正複位。
“對那個堕落的神明你倒是挺手下留情了,怎麼到我這兒就發狠了,”邪神的目光掃過聞鑰知的脖頸那塊,暗紅色瞳孔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兒,“怎麼,是被什麼小蟲子給咬了?”
聞鑰知的脖頸半側不規則的蔓延着豔紅,在黑夜中其實完全不明顯。但是逃不過邪神的眼睛,“那小蟲子還挺會挑地方咬。那裡被咬的時候,你應該感覺挺爽的吧?”
聞鑰知的喉結被櫻桃色包裹着,有一種極為詭異的色情感,和他本人身上散發出的寒冰氣質放在一起,渾身蔓延着像是禁欲僧人偷腥般的荒唐氣息。
對于邪神的下流調侃,聞鑰知本人并不以為意,連眼神都沒有一絲變化。
看着這個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破綻的對手,神籠似乎也是覺得有點棘手了。
他壓抑住眼底的煩躁,目光停留在了對方的肩上,
似乎是失笑了一聲:“你也太不尊重對手了,打架的時候肩上還扛個人算怎麼回事?你覺得我不是值得你拼盡全力的對手?”
邪神揉了揉脖頸,“把人放下,我好久沒跟人好好打架了。”
聞鑰知:“不需要,這樣也能好好打。”他食指一個響指,紫烏懸空停在了他的身邊,劍尖直指神籠。
失去知覺的陸鑫橙沉沉伏在他的肩上,成年男性七八十公斤的分量在聞鑰知的肩上仿佛一片微不足道的羽毛。
聞鑰知進入到馬興業房間時,陸鑫橙已經被精神牢籠剝奪了意識。
邪神蹲在他的身體邊,似乎正要做什麼,就被突然闖入的人不由分說地捅了一劍。
聞鑰知扛起昏迷的人就跑,被偷襲後震怒的邪神拔腿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穿過村子邊上的密林深處,最終停在了這幾乎是垂直的斷崖邊。
邪神的目光附在紫烏的幽深劍光中。他嘗過這把劍的威力,身上在打鬥中的傷口都極速愈合,隻有最開始被這柄劍捅的那下,肩膀處到現在都還在汨汨流血。
不能再讓他使出這把劍。
邪神神情輕松,盡管聞鑰知一直不冷不熱,他也沒有放棄和對方聊天:“特地把我引到這裡,不就是怕波及其他人,怎麼不怕挂你身上的這個在打鬥中受傷?”
出乎他意料的,聞鑰知冷笑一聲:“不用急,一個個來。收拾完你,接下來就是他的死期。”
神籠:…………
有一瞬,黑夜中的邪神額角暴起了青筋:
荒謬,簡直是荒謬!
有本事你倒是先放手,一劍捅死他啊?
他并沒有把這話宣之于口,畢竟,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對手幾乎沒辦法用言語激怒的。
唯一的勝算就是——
囚籠。
空氣中打開了一扇無形的空間門,黑色鳥籠的輪廓自下而上逐漸由虛變實,就在它頂端的鈎子的形态也要成形時,
破空而來的長劍斬斷了神籠與它的聯系。
神籠的指尖劃過劍氣,手指險些被斬斷。
冷漠聲音森寒的讓人頭皮發麻:“不是說要好好打架嗎?”
聞鑰知知道這個鳥籠裡困着靈魂。孟轶離的,陸鑫橙的都在那裡面。
絕對不能讓他把這個能力使用出來。
他直視着邪神的暴怒。
黑夜中,兩道身影再度纏鬥在了一塊。
精神牢籠中,
陸鑫橙盯着那座光怪陸離的鳥籠。
幾乎每一顆靈魂的顔色都是不一樣的,就像是半透明的玻璃彈珠,被各色顔色包裹着,大多都是糅雜着四五種顔色,它們在一片虛無的牢籠中兀自轉動的,每個角度都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顔色,讓陸鑫橙有一種在看夢幻變色水晶球的錯覺。
鳥籠中囚禁着無數顆這樣的水晶球,陸鑫橙一顆一顆的觀察過來,突然他想起了什麼。
書中的某個不起眼段落曾經有提到過——孟轶離的靈魂顔色非常特殊,是純粹的紫色。
陸鑫橙在紛亂的色彩中搜尋。
籠中禁锢着相當多的靈魂,但是幾乎所有的都是雜色,單一顔色的話在當中會很矚目。
很快,陸鑫橙就找到了——
正如同書中形容的那樣:神秘而冷豔的紫調,就如同冬日裡院牆中一株獨自綻開的紫羅蘭。
陸鑫橙的手穿透虛無的栅欄,攫取住了那顆靈魂,将它拿到眼前,
球形圓珠中倒影出蒼白美麗的面龐。
是孟轶離。
陸鑫橙喚醒了眼前陷入沉睡的靈魂。
孟轶離睜開美麗雙眼,她似乎沒有立刻認出陸鑫橙。
聲音中透着股茫然:“我這是在哪兒。”
“還記得嗎,你為秦荷招魂,但是靈魂反而被邪神扣下,羁押到了這個牢籠中。”
孟轶離逐漸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陸鑫橙,你怎麼也在這兒?”
陸鑫橙簡短地把和聞鑰知在仰山遇到後的事情告訴了她。
“所以,一切都是這個名為神籠的邪神在搞鬼,連那個山神也是被他所操縱?”
“山神想來也并不無辜。山神圖謀的是那些信徒死去的身體,而神籠想要的是他們的靈魂。”陸鑫橙總結後告訴她。
孟轶離思忖了片刻,“聞鑰知呢,他現在在哪。”
陸鑫橙當然不會說他把聞鑰知給敲暈了,輕咳一聲,“他沒事,他應該不會被抓進來。”
孟轶離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陸鑫橙自然不會和她解釋原委:
神籠的神格技想要生效有一個關鍵性前提,那就是被施展對象實實在在的産生了憤怒的情緒。
陸鑫橙被牢籠攻擊時,雖然憤怒的情緒被戒指吸收了大半,但他也确實産生了憤怒的情緒。
不過,聞鑰知就不一樣了。
憤怒,悲傷,欣喜,所有感性的詞彙統統和他絕緣。
因為他就沒有情緒。
孟轶離秀氣的眉心微蹙:“那現在我們怎麼辦,你知道這個所謂的牢籠有什麼破解的方法嗎?”
牢籠屬于獨立的精神空間,與外界完全隔絕,隻有由外自内的破解方式,
也就是說除非有人在外面強行打開牢籠,釋放裡面的靈魂,單從裡面是沒辦法突破出去的。
但是陸鑫橙剛才在黑暗中觀察鳥籠時,腦海中突然産生過一個不成形的想法,一個有可能能夠從内部破開牢籠的方法。
這個方法在書中從未有出現過,隻是他個人的靈光乍現。
剛才有數次不知由頭的原因,引起了靈魂們的驚恐。
它們在狹小密閉的籠中中相互争奪空間,使得那鳥籠都微微産生了變形。
就是那個時候,陸鑫橙發現這個鳥籠中的靈魂數量其實相當的多,幾乎已經全部塞滿了。
神籠使用的是憤怒的力量。他每隔一段時間會将收集來的靈魂提煉出他需要的情緒。被提煉之後的靈魂,就會如同如同敝履般被他丢棄。
而囚禁在牢籠中的,就是即将被提煉的靈魂。
陸鑫橙想過,所謂的隔一段時間到底是根據邪神的心情随性而為,還是——因為某種不可抗力。
比如,
牢籠儲存靈魂的空間其實是有限的。
他必須定期清空,才能納入新的靈魂。
如果推測屬實,也許他們真的能夠逃脫牢籠,但前提是——